巡天殿内,主光幕上那幅由星网之灵构建的、精妙绝伦的慧米芯能量模型缓缓旋转,根系深处那团被高亮标注的、散发不祥波动的暗红色区域,如同画面中无法忽视的污点,刺痛着每个人的眼睛。
“未知催化因子,其性质已超出常规能量范畴。”徐安然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冷静中压抑着风暴,“更近似一种高度凝聚的、具有极强污染与活化特性的‘恶意念聚合体’。其核心与饕餮灶的贪婪同源,但更为古老、纯粹、隐蔽。它能扭曲心智,催化能量恶性畸变,慧米芯即是其杰作。”
他目光扫过血蛛、苏半夏以及光幕中荒界老祭司忧心忡忡的影像。“暂定名——‘恶种’。”
“必须查明其来源。”徐安然下令,字句如铁,“老祭司,动员荒界所有力量,彻查近百年,不,三百年内所有地脉异常记录、古老典籍、口述传说,凡涉及‘贪婪畸变’、‘心念污染’、‘异样邪祟’之记载,片纸只字不得遗漏!”
“遵命,殿主。”老祭司影像深深躬身,皱纹里刻满了沉重。家园深处埋此恶物,他心如油煎。
“血蛛,回溯星网所有记录,时间跨度覆盖饕餮灶之乱前后,重点筛查是否有异常能量或意念波动,通过味觉驿路或其他未知缝隙,接触甚至潜入荒界,尤其是学堂秘境区域。数据浩繁,但我需要答案。”
“算力已优先调度,正在进行深度模式匹配与异常信号提取。”血蛛眼中数据瀑布奔流不息,语气依旧冰冷,却透出全负荷运转的紧绷。
“苏半夏,深度解析‘恶种’能量签名,尝试逆向推导其可能源头或同类气息波动。同时,即刻启动最高优先级研究项目:针对此类意念聚合体的隔绝、封印乃至最终净化技术方案。我们必须做好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
命令如磐石掷地,巡天殿与荒界这两台精密机器瞬间开至最大功率,围绕着“恶种”之谜疯狂运转。
然而,调查之初便步履维艰。荒界历史绵长,典籍如山,地脉记录大多简略模糊。老祭司带领学堂学者埋首故纸堆,日夜筛查,进展缓慢,犹如沙海淘金。星网的数据回溯更是浩瀚无涯,异常波动记录多如牛毛,从中筛选出可能与微弱“恶种”气息相关的片段,难度堪比星河捞针。
徐安然并未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内部排查。他目光投向了诸天万界。这“恶种”气息虽隐晦至极,但既然能污染慧米芯,或许在其他世界也曾留下过蛛丝马迹?只是彼时未被察觉,或被误认为寻常灾害、荒诞传说?
深思熟虑后,他决定向诸天有限度地发布一道特殊的“寻踪令”。为避免引发不必要的恐慌,并未直言“恶种”之事,而是以巡天殿编纂古籍、研究异常能量现象为由,向各界征集“与极端贪婪、物质或心智畸变、不明心念污染相关的古老传说或未解之谜”。
寻踪令通过星网温和下发,更像是一次学术性的文化普查。
初始的回应多是民间光怪陆离的奇谈或史料记载的天灾人祸,经仔细筛查,大多与“恶种”特征不符,令人失望。
但转机出现在数日后,一份来自“岩心界”的报告,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涟漪。
岩心界,一个以开采奇异矿石、熔炼特种金属著称的世界,整个文明建立在巨大的矿坑与轰鸣的熔炉群之上。他们的灶台亦与熔炉结合,崇尚坚实、恒久、火力澎湃。
报告由一位深井矿区的老矿工提交,提及了一个在最深矿坑中流传、几乎被当作矿工间自嘲玩笑的传说——关于“馋矿”。
传说在岩心界环境最恶劣、名为“哑火矿坑”的极深处,有一种会“偷吃”其他矿石精华,甚至能蛊惑矿工心志,让人变得贪婪暴躁的诡异矿石。但无人亲眼得见,往往被用作解释矿脉莫名枯竭或同伴心情恶劣的托辞。
“馋矿”?徐安然看到这个词,心神骤然一紧。其描述中透出的“掠夺精华”与“蛊惑心智”,与“恶种”的污染特性隐隐吻合。
他即刻令血蛛调取岩心界,尤其是哑火矿坑的全部地质与能量扫描数据,同步让苏半夏进行特征比对。
结果令人悚然!在哑火矿坑深处某个早已废弃多年的矿脉区域,精密仪器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几乎消散于时间长河、但能量签名与荒界“恶种”高度相似的意念残留信号!虽强度天差地别,然同源性极高!
“立刻联系岩心界高层!派遣精锐调查小队,我要最详尽的一手报告!”徐安然霍然起身,命令如疾风骤雨。
很快,一支由经验丰富的巡天卫与顶尖地质学家组成的小队,通过味觉驿路火速抵达岩心界。在那位老矿工的引路下,他们深入了阴暗、炽热、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尘埃味道的哑火矿坑最底层。
在一个早已被遗忘的支脉尽头,他们找到了“馋矿”传说的实物证据——一片区域的矿石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黯淡的油黑色,质地酥脆如渣,毫无价值。周遭岩壁上,残留着早已干涸的、仿佛被某种粘稠油污侵蚀过的诡异痕迹。
小队谨慎采集了环境样本与残留物,并进行了高精度的能量场溯源分析。
数据传回巡天殿,结论确凿:该区域曾受到过与“恶种”同源的意念污染,污染源早已消失,只余下这些被“啃食”殆尽的残渣与微乎其微的残留信号。根据信号衰减模型反推,污染事件发生在约八十年前。
“八十年前!”这个时间点让徐安然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
“查!彻查八十年前,岩心界,尤其是哑火矿坑,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否有外来者踪迹?或是内部发生过特殊变故?”
巡天殿的力量再次聚焦深挖。有了明确的时间与地点坐标,调查效率陡增。尘封的档案被打开,泛黄的矿工日志被重新翻阅。
很快,线索浮出水面。八十年前,哑火矿坑确曾发生过一次严重的矿井坍塌事故,官方记录归因为地质结构突变。但在一本幸存的老矿工日志的潦草字迹间,调查人员发现了关键记载:事故爆发前数日,有矿工抱怨在坑底闻到“像烧糊了的油渣又腥又腻的怪味儿”,更有人声称挖到过一种“入手滑腻、微微蠕动、色如焦油的怪石”,但上交后不久便连同接收的工头一同失踪,紧接着惨剧便发生了。
记录模糊,语焉不详,在当时动荡的环境下未掀起任何波澜。
“会动的、油乎乎的黑色石头”?“烧糊了的油渣味儿”?
徐安然脑海中瞬间电光石火!饕餮灶徒那粘稠恶心的“馋涎”!那些诡异莫测的邪术!
“是饕餮灶徒!”他几乎瞬间断定,“八十年前,必有饕餮灶徒活动于岩心界!他们或在寻找特殊的矿物‘食材’,甚至可能在此地试验某种邪恶术法,意外或故意留下了污染残留!这‘馋矿’传说,便是那恶行扭曲的倒影!”
岩心界的发现,如同在无尽的迷雾中点亮了第一盏灯,拼图找到了至关重要的首块!它确凿地证明,“恶种”或其同源物,并非孤例,其踪迹很可能与饕餮灶徒过去的罪恶活动紧密交织!
寻踪令的反馈随之变得更加积极。有了岩心界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其他世界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家境内那些曾被忽视、被归为无稽之谈的怪异传说。
森界回报:其境内一片被称为“泣语森林”的禁忌之地,树木生长扭曲怪诞,常年散发令人心智消沉、贪婪之念暗生的诡异香气,曾有迷失者变得极度贪婪,疯狂啃食树皮甚至同伴。经巡天殿特制仪器探测,森林深处确有极其微弱的同源信号残留。
冰原界回报:某处万年冰封的“藏骸冰渊”最底部,勘探队曾发现过一种能吞噬热量、并散发绝望与贪婪情绪的“寒髓”,导致一整个探险队发疯自噬。信号几乎消散,但残留特征高度吻合。
一个个曾被岁月尘封、被当作笑谈或禁忌的异常地点,被重新挖掘出来,呈送到巡天殿的光幕之上。虽然大部分地方的污染残留都已微弱到难以捕捉,甚至只剩下一段段模糊的恐怖记载,但将这些点状信息串联起来,勾勒出的图景却令人脊背发凉!
这些地点星罗棋布于诸天各界,时间跨度极大,早的可追溯至莫天机失踪前后,晚的直至饕餮灶之乱前夕。它们无一例外,都曾有过饕餮灶徒活动的蛛丝马迹,或者发生过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与贪婪、畸变、意识污染相关的灾难!
“饕餮灶徒……他们的野心和罪恶,远超我们想象!”徐安然看着光幕上那逐渐清晰的、遍布诸天的污染点星图,声音冰冷彻骨,“他们不仅仅是在寻找食材,吞吃美味……他们早在暗中,像播种瘟疫一样,向一个个世界‘播种’贪婪与畸变的‘恶种’!”
这些“恶种”如同潜伏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污染地脉,扭曲生灵心志。是为了削弱世界抵抗力?是为了制造更多的“贪婪”作为食粮?还是……有着更为深邃恐怖的终极目的?荒界的慧米芯,或许只是因为其本身灵性过于充沛,又恰逢星网调和能量的剧烈冲击,才提前剧烈爆发,暴露了出来!
“必须找到所有可能的污染点,进行彻底清理和永久监控!”徐安然感到事态的严重性已远超一场简单的平叛,“尤其是……必须查明饕餮灶徒进行这种‘播种’的具体手段,以及最关键的——他们从哪里获得的‘恶种’?!”
就在这时,血蛛那边传来了新的、更令人震惊的发现。
“殿主,深度回溯星网底层日志发现,约九十年前,即莫天机师父失踪后不久,星网尚在雏形、极不稳定的阶段,曾有一段极其短暂且异常的能量波动被记录。源头模糊无法锁定,但其溢散路径的指向……指向如今已被列为绝对禁忌区域的——‘初始灶火遗迹’。”
“初始灶火遗迹?!”徐安然瞳孔骤然收缩,仿佛听到了某种禁忌之名。那是传说中莫天机最初点燃灶火、获得无上感悟的起源之地,也是他后来亲手封印、认为其力量过于原始狂野、危险莫测的区域。自师父失踪后,那里更是成了无人敢近、连星网都刻意绕开的绝对绝地。
饕餮灶徒那邪恶的“恶种”,难道……与那一切的起点有关?
这个猜测如同冰锥,刺入徐安然的心底。
他左臂的暗痕,随之传来一阵尖锐至极、几乎撕裂灵魂的剧痛,仿佛被这个可怕的猜想深深触动,又或是……某种来自遥远过去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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