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大厦低区的蓝瓶咖啡厅，午后阳光被过滤成慵懒的金色，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低低的交谈声。这里与顶层总裁办的绝对寂静是两个世界。
霍宸很少踏足此处。一位来自欧洲的老派客户坚持在非正式场合谈生意，才将会面定在这里。送走客户后，他并未立刻离开。或许是窗外泻入的阳光过于温暖，或许是想短暂脱离那高处不胜寒的玻璃穹顶，他鬼使神差地要了一杯美式，在靠里的一张软椅坐下。
指尖刚触及微烫的杯壁，那个声音便毫无预兆地撞入脑海，清晰得仿佛有人附耳低语：
『……意大利的这款真丝绡垂感是独一无二的，但价格也太‘美丽’了……预算咬咬牙倒是能覆盖，但下个月安安的体能康复课程……啧，难办。要不先买半码试试效果？』
霍宸端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同精准的雷达，无声扫过整个咖啡厅。
（很近。非常近。）
他的视线掠过三三两两的顾客，最终定格在斜前方靠窗的位置。
苏清月独自一人，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大片的设计图细节。她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动着画笔，眉头微蹙，盯着屏幕旁打开的某个面料供应商网站，唇瓣抿成一条认真的直线。一杯拿铁在她手边散发着微弱的热气，显然已被遗忘多时。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专业世界里，周遭的一切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自然也没有察觉到不远处那道深沉的目光。
霍宸没有动，只是借着镜片的遮掩，安静地观察。阳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细腻的绒毛都清晰可见。那微蹙的眉头，抿紧的唇，指尖下意识的轻敲，都与她心声里的权衡与挣扎严丝合缝。
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滋生。不是商场上的算计，也不是惯常的冷漠，而是一种……想要窥探更多、了解更多的冲动。但他强大的自制力将这股冲动牢牢压制在原地。他只是坐在那里，像一个绝对的旁观者，被动接收着她毫无防备的内心独白。
（半码？恐怕不够做样衣。）他几乎下意识地在心里否定了她的犹豫，随即又因自己这莫名的“参与感”而微微蹙眉。
大约十分钟后，苏清月似乎做出了决定。她合上电脑，长长吁了口气，将冷掉的拿铁一饮而尽，开始收拾东西。动作利落，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干脆。
霍宸在她起身的瞬间，自然地拿起桌上的财经杂志，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看着她的背影——穿着简单的烟灰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外搭一件裁剪不错的米色风衣，背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分量的大托特包——走向收银台，然后推开玻璃门，身影消失在通往大厦内部电梯厅的方向。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霍宸放下杂志，站起身。他没有立刻跟出去，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窗边，看似眺望街景，目光却精准地捕捉到楼下电梯厅的入口。
等待片刻，估摸着她应该已经进入电梯，他才迈步离开咖啡厅。
他走向直达高层总裁办的专属电梯，却在经过普通电梯间的楼层显示屏时，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屏幕上，数字不断变化，最终，其中一个停在了——18楼。
他的目光上移，落在电梯厅墙壁的楼层指示牌上：17-22F，创新设计与创意工作室聚集区。
（清月工作室……在寰宇的裙楼？）
这个发现让霍宸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他的帝国大厦里，竟然无声无息地藏着一个他能“听见”却“不认识”的女人，以及她那个需要昂贵进口药和体能康复训练的儿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荒谬的宿命感，悄然萦绕心头。
他步入专属电梯，光可鉴人的梯门映出他冷峻的倒影。他按下顶层的按钮，同时，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拨通了周铭的电话。
“查一下大厦裙楼18楼，‘清月工作室’的租赁备案信息、业主背景以及相邻租户情况。”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一次常规的商业调查。
“好的，霍总。”周铭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干练。
电梯无声上升，霍宸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脑海中却回响着咖啡厅里那个纠结又认真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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