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朱墙锁凰途 > 第9章 东廊落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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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雪霁初晴,凛冽的空气刺得人鼻腔发疼。东苑暖云居仍处于严密的封锁中,静得只能听见积雪从枝头簌簌落下的声响。

楚惊鸿坐在窗边,面前摊开着那卷《心经》,目光却并未落在经文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粒墨块,心神早已飞到了那扇偏僻的东角门。

青芜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脸色比昨日更加苍白,眼底带着一丝未散的惊惶。她将药碗轻轻放在楚惊鸿手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微不可闻:“小姐,药取回来了。”

楚惊鸿抬眸,看了她一眼。青芜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心,猛地一沉,随即又强行稳住。成了。那枚藏着云中讯息的铜铃,已经送出去了。

接下来,便是等待。等待对方的回应,亦或是……萧无忌的屠刀。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像是在刀尖上踱步。

午后,书房。

萧无忌听着卫离的禀报,面色阴沉如水。

“相爷,东角门附近巡查的侍卫回报,今日清晨,确实见到一个生脸的灰袍哑仆在附近扫雪,此前从未见过。但等人靠近时,那哑仆便已不见踪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卫离的声音透着谨慎,“另外,在门环附近,发现了这个。”

他呈上一物。正是一枚小小的、再普通不过的古铜色铃铛,铃身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萧无忌接过铃铛,在指尖把玩。铃铛入手冰凉,样式普通,街边小摊随处可见,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查过里面了?”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仔细查过了,中空,并无任何夹带。”卫离答道,“也已让擅毒的高手验过,无毒。”

一个普通的铃铛,一个消失的扫雪人。

萧无忌的目光落在铃铛表面一道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划痕上,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这绝非巧合。

楚惊鸿刚刚利用乌檀膏灯油和乞丐的死,在他眼皮底下玩了一出金蝉脱壳,撇清了自己的嫌疑。紧接着,一个神秘的扫雪人就出现在封锁严密的东苑附近,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铃铛?

这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故意擦去了所有痕迹,反而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诡异。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又是那个女人的手笔。她在试探,在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与外界传递着某种信息。而那信息,就藏在这“干净”本身之中。

“她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萧无忌冷笑一声,指尖微微用力,那铜铃发出一声沉闷的微响,“本相倒要看看,她这双翻云覆雨手,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他沉吟片刻,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冷酷的光芒。

“既然她喜欢玩灯下黑,喜欢用这种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他顿了顿,命令道,“将府中所有下人,尤其是负责杂役、能接近各院门庭的,全部重新甄别一遍。特别是……‘哑巴’。”

“是!”卫离心中一凛,立刻领命。

“还有,”萧无忌补充道,“加派暗哨,盯死东角门。不要打草惊蛇,看看谁会去碰那只铃铛。一旦发现,就地擒获,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属下明白!”

夜色再次笼罩相府,比前一夜更加沉寂,也更加杀机四伏。

暖云居内,烛火昏黄。

楚惊鸿倚在榻上,看似闭目养神,耳根却微微动着,捕捉着窗外一切不寻常的声响。

远远地,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夜枭掠过树梢的扑翼声。

她的眼睫颤了颤。

那不是夜枭。是潜伏的暗卫在调整位置发出的细微动静。萧无忌果然加强了监视,而且派出了精锐的暗哨。

他起疑了,并且布下了网。

这时,窗外传来极轻的三声叩响,那是负责看守她的钱嬷嬷送来晚膳的暗号。

青芜前去应门,接过食盒。钱嬷嬷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看似随意地掸了掸身上的落雪,嘟囔了一句:“这鬼天气,扫雪的下人也偷懒,东角门那边的雪都没扫干净,害得老婆子差点滑一跤。”

楚惊鸿的心猛地一跳!

东角门!扫雪人!

这是警告,还是试探?是钱嬷嬷自己发的牢骚,还是萧无忌借她的口传来的警告?

她迅速瞥了一眼食盒底层。那里,除了饭菜,还多了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取过,指尖触及,里面似乎是一块半硬的……饴糖?

回到内室,她迅速打开油纸。里面果然是一块最常见的麦芽饴糖,但糖块似乎被捏过,形状有些怪异。

她将饴糖放入温水中化开,糖浆粘稠,并无异样。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她准备将糖水倒掉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桌上抄写经文用的砚台。砚台边缘,沾染了一点之前化开桑皮纸时残留的特殊药液。

她心念电转,鬼使神差地用手指蘸了点那几乎看不见的药液,滴入糖水之中。

奇迹发生了。

粘稠的糖水中央,缓缓浮现出几个极淡的、由糖丝勾勒出的符号!

不是南楚密文,而是……军中常用的暗码!含义是:“饵已吞,线已放,静候。”

楚惊鸿的呼吸瞬间屏住!

这不是老夫人那条线!这是……萧无忌的线?!

那个扫雪人,竟然是萧无忌的人?他故意留下一个干净的铃铛,然后暗中观察,看她或者她背后的人是否会去接触?他把她投出的问路石,变成了钓她上钩的鱼饵!

好一个萧无忌!好一个将计就计!

若非钱嬷嬷那句莫名其妙的“抱怨”让她起了疑心,若非这巧合留下的药液,她几乎就要被这完美的假象蒙蔽,一步步走入他设下的死局!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四肢冰凉。

但同时,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计划也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他将计就计,她为何不能顺水推舟?

她立刻铺纸研墨,却并非抄写经文,而是以极细的笔尖,蘸着清水中尚未完全融化的糖汁,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写下两个南楚皇室内部才用的密写符号。

然后,她唤来青芜,将纸条卷好塞回她手中,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压得低无可低:“想办法,将这张纸条,塞回钱嬷嬷明日来取食盒时必经的那扇小门的门缝里。要让她‘无意间’发现。”

青芜瞳孔骤缩,骇得几乎魂飞魄散:“小姐!这太冒险了!若是被……”

“正因为冒险,他才更会相信!”楚惊鸿打断她,眸光在烛火下亮得骇人,“他以为他在钓鱼,我偏要让他觉得,他钓到的,是一条惊慌失措、自乱阵脚,忙着向同伙传递警告的‘小鱼’!唯有让他觉得一切尽在掌握,我们才能真正藏住云中那条真正的‘大鱼’!”

置之死地,而后生!

青芜看着主子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冷静,一咬牙,重重点头,将纸条紧紧攥入手心。

次日,钱嬷嬷果然在取回食盒时,在那扇偏僻小门的门缝里,“意外”地摸到了那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她捏着纸条,如同捏着一块烧红的炭,脸上闪过一丝隐秘的得意与紧张,匆匆离去。

消息很快呈报到萧无忌面前。

看着那张写着奇怪符号、散发着微弱甜味的纸条,他唇角终于勾起一抹真正冰冷的、掌控一切的笑意。

“果然……沉不住气了。”他捻着那张纸条,仿佛捻着楚惊鸿纤细的脖颈,“看来,本相这把锁,还得再收紧一些。”

他以为他听到了猎物惊慌失措的心跳。

却不知,那心跳声,是另一盘更大棋局的开端。

楚惊鸿立在窗前,望着庭院中新增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暗哨身影。

朱墙锁重,杀机更浓。

但她眼底的火焰,却从未如此刻般,灼灼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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