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和波动，就像是隐忍不发似的。怡筠屏息静气地盯着婷婷脸上的每一处地方，有一点惊诧，也有点担心，婷婷的脾气不该是这样安静的。但凡事出反常，必定就像暴风雨之前的那种窒息般的宁静。不知道为什么，怡筠突然感觉婷婷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些许变化，不再是从前那个水洗过一样晶晶亮的俏丽女孩子了。她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那天夜里，也或许是当下这个时刻，婷婷看着是如此的冷漠、安静，怡筠觉得心里头有点难过。
“你有受伤么？要告她么？”警察整理着手里的笔录，对一旁老大姐继续照着程序问着话。
这话简直就像是火上浇油，刚才在旁边气呼呼鼓着脸的老大姐，这会“咚”的一声就把包摔在桌上，咄咄逼人地嚷嚷了起来：“这有什么好问的！你看看我脸上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你们是警察，赶紧把这个疯婆娘给抓起来！最好是关进你们大牢里去，多蹲几天涨涨教训才好！”
知道老大姐情绪激动，警察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她镇静一点，又耐心解释了一下。原来刚才他们出警赶到电子厂的时候，老大姐和婷婷已经打到两败俱伤了。因为没有看到打架斗殴的现场，具体的情况他们也不好轻易下判定。老大姐目前看来能走能跳，似乎也没有打成重伤，目前能走的合理渠道就是请律师控告，接着走民事起诉的流程。
乍一听还要自个花钱找律师起诉，老大姐直接“腾”地就站了起来，瞪着一双眼睛，嘴巴像含了机关枪一样怒骂了起来：“呸！什么玩意嘛！这臭娘们就不是好东西！你们马上抓人啊！打什么官司？！直接抓人！”
怡筠护在婷婷身前，婷婷却是无动于衷，她的脸板得像一面利刀，脸上的线条都透着凌厉。皮肤里的颧骨紧绷着，仿佛滋滋冒着气的炸弹。林双娇看出了不对劲，赶忙过来打了个圆场：“有事情坐下我们自己人慢慢说。”
“呸！谁是自己人？”那老大姐一激动伸手就想打巴掌还回去。一看情势不对，怡筠连忙到一边跟警察商量了下，最后林双娇留在这儿继续帮忙处理一些手续上的事，她先带着婷婷离开一步。那老大姐是看懂了架势，晓得在警察局无数双眼睛盯着便是下狠手打也不方便，她立马反应了过来紧跟着怡筠身后跑了出来。
紧赶慢赶，怡筠还没来得及带婷婷坐上林双娇的车子，那老大姐就直接冲了过来一把将怡筠推倒在地上。那大姐环顾四周，晓得是到了停车场没有摄像头的角落了，上手那叫一个快狠准，直接就夹了婷婷的脑袋，开始死命拉扯。这一下老大姐狰狞着在前面拉着，婷婷在后面拼命蹬腿挣扎，两个人都是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气势。
“你打呀！打呀！你不是打巴掌很厉害吗？我看你嚣张到什么时候！”老大姐已经擎住了婷婷脖颈，拼了命地打着婷婷脑袋，以报一箭之仇。她身上的衣服都扯破了也无所畏惧，这是铁了心要扳回一局。婷婷掰扯着一旁的柱子，老大姐拼命砸她手腕。怡筠站起身来，倒吸了口冷气，连忙赶上去劝架。没想到老大姐转过头来对着怡筠的手臂就狠狠咬了下去，痛得怡筠惊叫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这个时候林双娇也顺着动静找了过来，一看闹成一片也是十分着急。她连忙上去用老母鸡护鸡仔的姿势护住了两个姑娘，可还是架不住对方一阵乱打。怡筠与林双娇对了个眼神，两人合作一人拉一边，好不容易才把婷婷和老大姐给分开来。那老大姐还不解气，直接想再踹两脚，动静一大连带着林双娇给摔了一跤。
“诶唷！”林双娇双手扶着腰，一脸痛苦的表情，显然是摔得不轻。老大姐见状先是愣了下，而后立马反应过来，知道老人摔一跤是大事情，一时间手忙脚乱，竟就自己先逃走了。
混乱的战局结束了，随之而来是长久的沉默。怡筠一边搀着林双娇，一边扶着婷婷。一老两少，三个人并肩一跛一拐地走向了车子。汽车发动机轰鸣响起的时候，婷婷头疲惫靠在车窗上。她的长发散落了下来，垂落在胸前，十分的凌乱。她的脖颈上有着几条鲜红的抓痕，显然是刚才被老大姐的指甲给抓花的。婷婷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觉得此刻车子里的空调有点冷。
怡筠注意到了婷婷的变化，她与在驾驶座上的林双娇商量着，要么关了空调，开车窗透透气。
“开空调！很闷的！”婷婷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突然出声制止。
“我看你冷得都有些手脚发抖了，还是关空调，呼吸会正常的新鲜空气吧。”怡筠担忧地拍了拍婷婷手背，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别担心，我们先一块回家。一切等回家以后再说好嘛？”林双娇从汽车后视镜里看了眼婷婷，轻声说道。
回家？她还有家可以回么？
不知怎的，婷婷觉得心里头没由来的一阵难过，脸对着林双娇的背影，眼睛像泼了醋一样酸涩。等到睫毛盖下，一瞬间泪水便从眼眶里瞬间淌了下来。怡筠抱着婷婷僵硬的肩膀，柔声宽慰道了两句。她知道婷婷一定是受了委屈的，婷婷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怡筠从来都没见过她这样失魂落魄过。
林双娇双眸注视着路面，朝着金文泰组屋的方向一路行驶着，车子里装满了夜色，暗沉沉的就像是一个黑洞，好像随时能把人给吸进无底的深渊。此时无声胜有声，林双娇非常明白，在这一刻婷婷需要的是一种被尊重的安静与个人空间。她没有转头再去看婷婷，只是踩下了车子油门，继续疾驰而去。
午夜的街头，早已经空空荡荡，热闹的巴刹铺面也已经关闭。怡筠抱着婷婷，心下也涌起了一种难言的悲意。不知道是同是异乡为异客，作为朋友的一种共情，还是因为婷婷那始终无法言说的委屈。婷婷在她怀中每哭泣抽动一下肩膀，都让她觉得心如刀绞，简直快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