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众人只是看客,对苏明的死活漠不关心。
那么现在——
那画面中的君子之举,已经为苏明赢得了在场大多数仙神的同情,甚至是一丝丝的敬意。
当然,真要他们为苏明做点什么?
那不可能嗷!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更是明白这个道理。
至于那些不懂道理的?
大多已经没了。
只是,众人看向高坐莲台的镇狱明王,眼神中,已经带上了些许质疑。
怪不得西方教最近颓势愈发明显。
是有原因的!
镇狱明王感受着周围人的目光,坐立难安。
他想怒吼!想驳斥!
想大骂那书生是在演戏,是在故作姿态!
可画面里那君子之举,真实,坦荡,无可辩驳!
那席地而坐,借着门缝微光读书的身影。
就如同当年压着那猴子的五指山。
让他喘不过气,让整个西方教喘不过气!
怎么审着审着,自己反倒成了那个跳梁小丑?!
如果这事情处理不当。
那他以后还怎么混,里外不讨好!
镇狱明王的脸色,由青转紫,再由紫转黑。
“嘿嘿!”
孙悟空挠了挠手,终究还是没忍住。
直接身形一闪,来到了哪吒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还看得出神的哪吒,挤眉弄眼。
“嘿,三太子,看到了没?这叫格局!”
“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的家伙强多了!”
哪吒也是看得目瞪口呆,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家伙……有点东西!”
“二哥这回,怕是气错地方了。”
这俩,一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天大圣,一个是敢抽龙筋扒龙皮的混世魔王。
说话自然也没怎么收着。
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不少仙神的耳朵里。
众人听了,依旧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接这个话茬。
开玩笑,跟这两位主儿搭腔,那是嫌命长了?
这俩大佬说,可以!
他们说,怕是仙班不保!
哪吒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孙悟空,眼中满是疑惑。
“猴子,你说这佛门的宝贝,是不是真出错了?”
“咱们看了这么久,除了开头那一下,后面哪有半点恶业的影子?”
听到这,孙悟空脸上的嬉笑之色收敛了几分。
那双金色的瞳孔眯了起来,紧盯着画面。
哪怕是他的火眼金睛,此刻也有些看不透了。
这么多年身在佛门,他对善恶因果也算弄明白了些许。
深知【阿赖耶之眼】洞悉的是生灵第八识的根本业力,绝不可能出错。
这些和尚不咋厚道。
但宝贝,是真厉害!
也就是说,画面里那看似完美的君子书生,这一世必然沾了恶业,才会被他们看到。
可这恶,到底藏在哪里?
“不好说。”
孙悟空摇了摇毛茸茸的脑袋。
“再看看!”
......
镜头切回了茅屋之内。
昏黄的灯光如豆,将屋内的简陋陈设染上了一层暖色。
杨婵躺在那张唯一的木床上,正对着门口。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书生身上那淡淡的墨香,混杂着米粥的清甜。
她睁着眼,眸光复杂,毫无睡意。
门外,夜风呼啸,吹得窗纸猎猎作响。
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那扇薄薄的木门,此刻仿佛成了这世上最坚固的屏障。
书生的身影,他坦荡的言语,他在门外受冻的画面,在她心中不断交织。
从最初的戒备、好奇。
到后来的动容、钦佩。
最终,这些复杂的情绪汇成了一股名为“心安”的暖流,缓缓淌过四肢百骸。
不知过了多久,她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眼皮渐沉,竟真的在这简陋的茅屋里,安然入睡。
后半夜的梦里,没有天条的桎梏,没有兄长的威严。
只有一片开得漫山遍野的桃花,和一个在溪边为她吹笛的青衫背影。
......
屋内的人睡得香甜。
屋外的人却是一夜未眠。
一方面,山间的夜风确实寒冷刺骨,他身上那件单薄的青衫根本无法抵御。
一阵风过,便冻得他嘴唇发紫,手脚僵硬。
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手中的那本书。
书页早已泛黄,边角卷曲,显然被翻阅了无数遍。
借着门缝里透出的微弱光亮,依稀能看清上面的字迹——《万民疏》。
这并非什么仙法秘籍,也不是圣人经典。
而是一本记录着凡尘万民疾苦的杂记。
“庚寅年,旱,千里无鸡鸣,易子而食……”
“辛卯年,河堤溃,淹三州之地,浮尸蔽野,官府赈灾,然十不存一,皆为胥吏所侵……”
“癸巳年,苛政猛于虎,三丁抽一,五丁抽二,民不聊生,卖儿卖女以求活……”
一行行文字,没有华丽的辞藻。
只有最冰冷、最残酷的现实。
书生的手指,在那句“易子而食”上,轻轻摩挲着。
他看得入了神,眉头紧锁,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华山之巅时,门外的书生才缓缓合上了书卷。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早已冻得僵硬的四肢,将那捆稻草重新归置于墙角。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去推开那扇门。
而是转身,迎着朝阳,一步一步,向着山下走去。
背影萧瑟,却又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
......
【阿赖耶之眼】的画面,到此暂停。
第一夜,结束了。
斩仙台上,一片死寂。
一整夜,哪怕寒气入体,瑟瑟发抖。
他依旧没有找任何理由进入屋子,真君子!
除了这一夜的君子之风。
书中的万民疾苦,同样让不少仙神心中难免。
凡间……
苦成这个样子了吗?
立在一旁的杨戬,思绪纷飞——
一个心怀天下,为民疾苦的凡人书生。
一个敢砸佛门九十九座庙宇,顶撞神佛的散仙。
这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在根源上有着某种惊人联系的形象,开始在他脑中缓缓重叠。
他的眸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看向跪着的那道身影。
他想看穿!
却愈发觉得高深莫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