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乔曦望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海。
她并不常坐飞机，偏偏这趟去往西南的航线又异常颠簸，她只得全程系着安全带，片刻不敢解开。
然而，周围的乘客却非常淡定。
“咱们先去织金洞，把织金大峡谷给走完，再启程去兴义……”
旁边座位的两个女孩在激烈地讨论着她们的行程，看样子应该是一起出来玩儿的闺蜜。
见状，乔曦也便放松了身心，她舒舒服服地把座椅调低了些，静静地靠坐在那里。
此时此刻，她仍觉得整个过程都相当梦幻，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这种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也会成为一个大山深处的徒步背包客。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降落在A市国际机场……”广播里空乘温柔的声音将乔曦的思绪拉回现实。
窗外的云层逐渐稀薄，城市的轮廓在视野中清晰起来。不一会儿，飞机轻微颠簸着接触跑道，引擎的反推声震耳欲聋，最终平安落地。
A市是西南地区最大的城市，当乔曦背着巨大的登山包走出航站楼时，潮湿的热浪立刻将她包裹，空气中弥漫着花椒和桂皮的香气。
她下意识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抬脚走出了航站楼。
航站楼外，出租车司机们操着浓重的西南方言招揽客人。绕过好几位司机师傅的“围追堵截”，乔曦总算是从热烘烘的人堆里突围出来，顿感呼吸都通畅了。
她看了眼手机——下午三点十五分，距离去务川县的火车还有三个多小时，她决定先在机场附近解决午餐。
乔曦挑了家离她最近的餐厅走了进去。里面冷气很足，因为不是饭点，整个餐厅没几个人在用餐。
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很快便走过来端上茶水、递上菜单。琳琅满目的本地小吃让她一时难以抉择，最终在服务员不解的目光下，她点了一份兰州拉面。
倒不是因为乔曦不喜欢西南美食的酸辣，而是对于机场附近厨艺未知的苍蝇小馆，这确是一个相对保险的选择。
拉面很快就被端了上来。骨汤汤底上飘着翠绿的香菜，几片薄薄的牛肉整齐地码在面条上，热气裹挟着香气扑面而来。
卖相看上去，倒是超出预期。
乔曦拿起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隔壁桌一对年轻男女的对话传入耳朵：
“今晚六点半的火车？太早了吧！我还想去逛逛A市的青田大集呢……”女孩抱怨着，用吸管戳着奶茶里的珍珠。
“按照行程表上的安排，我们明天一早就得到达务川县，”男孩耐心地解释道，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这样才能赶在明晚之前赶到奢香古镇集合，时间确实很紧张。”
乔曦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明晚，奢香古镇……难道他们也是去乌蒙山徒步旅行的？
她悄悄瞥了一眼邻桌——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对情侣。女孩长相甜美，扎着两条俏皮的麻花辫，穿着粉色雪纺露肩衫和白色牛仔短裤，看起来二十出头；男孩戴着黑框眼镜，面容清秀，红色T恤上印着“此生必驾318”的字样，整个人看起来阳光活力，眼神却透着一股桀骜不驯。
“嗡——嗡——”乔曦的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手机屏幕，“王小麦”三个字大大方方地映入眼帘。
她按下了接听键。
“乔小曦，你到了没？怎么样怎么样，乌蒙山那边好玩儿吗？”对面传来王小麦急切的声音。
“小麦，我才刚在A市下飞机，离乌蒙山还老远呢！”乔曦吸溜了一口面，无奈地回应着。
“还没到啊……”对面失望了一下，紧接着又急切地说：“到了给我拍照片，还有别忘了我的苗疆特产！”
“放心，一定一定！”乔曦挂了电话，又扒拉了几口面，然后结账付款。
然而就在她站起身，背上包准备离开餐厅时，邻桌那个的女孩却朝她走了过来。
“你好啊！”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刚才不小心听到你讲电话，你也报名参加了‘乌蒙秘境’旅行团吗？”
乔曦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是的，你们也是？”
“太巧了！我是唐佳佳，是个旅行博主。”她转身指向自己的同伴，男孩正往这边点头致意，“他叫覃一帆，滇南理工大学的研究生，我们也要去奢香古镇集合，要不要一起走啊？”
乔曦犹豫了下，随后答应下来：“好的。我叫乔曦，很高兴认识！”
乔曦原本是计划独自前往集合点的，但既然在机场碰到了同一个旅行团的队友，她也便欣然同行。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顺利到达了位于A市东南的火车站。
火车站比机场还要拥挤，各种方言在候车厅里交织成嘈杂的声浪，电子屏上不断滚动着列车信息。乔曦紧跟着唐佳佳和覃一帆，穿过拥挤的人群，顺利完成安检候车、检票，登上了开往务川县的列车。
他们的车厢是硬卧，空调开得很足。乔曦在下铺，唐佳佳和覃一帆的铺位在隔壁的上铺，离得并不远。离熄灯还有段时间，三人便坐在乔曦的铺位上闲聊。
“乔曦，你从哪里来的？”唐佳佳问。
“云州城。”乔曦回答。
“你是第一次来西南吗？”覃一帆问道。
乔曦点点头：“嗯，第一次。”
“那你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覃一帆微笑道，“这里的山水和你们北方的完全不同。我有个朋友，两年之前来乌蒙山这边旅游了一次，回去后戒断了好久。”
唐佳佳插嘴道：“一帆的本科和研究生都在滇南理工大学，对西南这一带可熟了，能带着咱们玩儿得尽兴。对了乔曦，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办公室职员。”乔曦简单地说。
“哇，那一定很枯燥吧？”唐佳佳夸张地眨眨眼，“整天对着电脑，人都得发霉了。”
乔曦笑了笑没说什么。她的目光落在窗外，夕阳西下，A市在金色的黄昏中已离他们越来越远。
夜晚，车厢里的嘈杂声逐渐归于平静，乔曦躺在铺位上静静地思考着。她已经适应了平淡的生活，对后面几天将要认识的人、经历的事以及要看的风景不禁有些忐忑和期待。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人生的意义不就在于多体验吗？
乔曦翻了个身，不知不觉在火车的咣当声里进入了梦乡。
清晨六点，乔曦被过道里的脚步声惊醒。她揉着酸痛的脖子去洗漱，在车厢连接处遇见打着哈欠的唐佳佳。
“这破火车吵得我一夜没睡好。”唐佳佳边刷牙边抱怨。
乔曦安慰道：“马上就到务川县了，可以在去奢香古镇的车上补觉。”
洗漱后，她们一起回到了乔曦的下铺，这时覃一帆也走了过来，把行李包递给唐佳佳。
“谢谢一帆。”唐佳佳立刻露出明媚的微笑。
唐佳佳的活泼让乔曦想到了王小麦，可不知怎的，乔曦又感觉唐佳佳和小麦有着很大的区别。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火车正穿行在隧道群中。每次冲出黑暗的瞬间，窗外的景色都让乔曦屏息——梯田盘旋在山间，山林中若隐若现的古村院落，还有偶尔闪过的、穿着鲜艳民族服装的少数民族农民。
“快看！”覃一帆突然指着远处。
只见群山之巅，云海翻腾如浪，阳光为云朵镀上金边，乔曦急忙掏出手机，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拍下这壮观景象的万分之一。
一个小时后，广播里传来务川县到站的提示。
三人拖着行李下了火车，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往站外走去。务川县火车站的现代化程度超出了他们的预想，出站口上方巨大的电子屏不断滚动播放着当地的旅游宣传片。
覃一帆掏出手机查询大巴时刻表，发现最近一班开往奢香古镇的班车还有半小时就要发车，于是三人便火急火燎地打车赶去客运中心。
好在务川县并不大，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准时出现在客运中心的服务大厅里。这期间，唐佳佳还见缝插针地在大门口的奶茶店买了一杯奶茶。
上车后，唐佳佳拉着覃一帆坐在了左侧靠窗的位置，两人一边喝奶茶一边兴奋地讨论起了当地的特色民俗。乔曦则坐在他们前排，她的旁边是一位身着传统苗族服饰的中年男子。
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会在日常生活中穿民族服装了。乔曦猜想，这位苗族大叔应该是山中寨子里的人。
司机师傅提醒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后，就坐回驾驶位上，发动了车子。大巴车缓缓开出汽车站，穿过了熙熙攘攘的务川县，向着远方的群山驶去。
乔曦拉开窗户，早晨的阳光将连绵起伏的群山镀上一层银色，随着他们逐渐远离县城，空气中愈发浓郁的花草香气让人神清气爽。
“姑娘，你是来乌蒙山里旅游的？”身旁的苗族大叔主动搭话，浓重的口音里透着山里人特有的热情。
乔曦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礼貌地点点头：“我们准备从西林苗寨进山，大叔您是住在乌蒙山里的吗？”
“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乌蒙山里，”大叔黝黑的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我们的寨子离西林苗寨不远，翻过两个山头就到。”
此时，坐在后排的唐佳佳突然探过头来：“大叔，这深山老林里安全吗？我听说这种地方经常有毒蛇猛兽什么的。”
“安全得很！”大叔爽朗地笑起来，“我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乌蒙山就像母亲一样养育着我们。山里面是有些熊啦野猪什么的，但一般我们都是一群人进深山，手里带着家伙事儿，也没出过事情。”
“那就好，我们就怕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唐佳佳唏嘘道。
“要说危险，那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大叔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传说那时候山里还有个禁地，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后来有位天神在那里陨落，从那以后禁地就消失了，当地人就把那片山叫‘落神岭’。”他顿了顿，“我的太爷爷在那附近还发现过乌蒙宝石呢。”
“乌蒙宝石？”唐佳佳眼睛一亮，“您的太爷爷没把宝石带回家吗？”
“这可不行！”大叔连连摆手，神色突然变得严肃，“那些宝石是天神的东西，是保佑我们乌蒙山的圣物。要是贪心拿走，天神就不护佑我们了，到时候整座山都要遭殃。”他说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乌蒙宝石的事儿在我们寨子里那都是保密的，今天看你们是外乡人才多聊几句，可不兴到处说啊。”
乔曦他们几个忙点了点头，表示不会到处乱说。
大巴车继续在群山环抱的公路上行驶，窗外的景色也越来越美，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近处郁郁葱葱的树林间偶尔闪过几处村落。
乔曦望着这如画的风景，深深地陶醉其中，而唐佳佳和覃一帆则在后面小声讨论着刚才听到的神秘传说。
苗族大叔见他们这么感兴趣，就又讲起了乌蒙山其他的一些传说。
他说落神岭附近有个山洞，一到晚上洞里就会泛起银光，星星点点的，好看极了；还说有个采药人进山后莫名其妙地迷路，过几天人又完好无损地回来，却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这些离奇的传说让他们三个听得入了迷，唐佳佳甚至连奶茶都忘了喝。
几个小时后，大巴车拐进了一条小路，速度也慢慢降了下来。唐佳佳打开窗户，把脑袋探出窗外，然后兴奋地喊道：“到了到了，我看到奢香古镇的牌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