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奔涌的怒江上。
江风卷着水汽，带着刺骨的寒意，拍打在岸边一块突兀的黑石上。石上立着一道身影，青衫洗得发白，边角处甚至有些磨损，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透着一股不合时宜的整洁。
他叫沈砚，手里握着一根竹箫，并非什么神兵利器，就是寻常山间老竹削成，箫身被摩挲得光滑温润，泛着淡淡的包浆。此刻，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江面，任凭风吹乱额前的碎发，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丝毫波澜。
江面上，一艘乌篷船正逆流而上，速度却快得惊人，船头破开浪花，留下两道白色的水痕，如利箭般射向岸边。船身不大，却异常稳固，显然是精心打造。
“吱呀”一声，乌篷船在离岸丈许处停下，船头站起一个精瘦的汉子，穿着短打，腰间挎着一把鬼头刀，刀鞘漆黑，隐隐有寒光透出。他目光如鹰隼，扫过岸边的沈砚，带着审视与警惕。
“可是沈先生？”汉子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木头。
沈砚缓缓转过身，点了点头，声音清淡：“正是。阁下是‘过江龙’秦当家的人？”
“不敢当‘当家’二字，在下秦十三，奉龙头大哥之命，特来迎沈先生过江。”秦十三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船小，委屈先生了。”
沈砚没再多言，提步迈向江边。江水湍急，他却如履平地，脚下轻点水面，身形微微一晃，便已稳稳落在乌篷船的甲板上，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分烟火气。
秦十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如常，喝道：“开船！”
乌篷船调转方向，顺流而下，速度更快。船舱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条长凳，角落里堆着些杂物。秦十三引着沈砚进了舱，倒上一碗粗茶。
“沈先生，此次龙头大哥请您来，是想请您帮个忙。”秦十三开门见山，语气却恭敬了几分。
沈砚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热气，并未立刻回应。
秦十三顿了顿，继续道：“三个月前，龙头大哥从西域购得一批药材，本是要运往江南，救济那边的时疫。不想行至‘断魂崖’，被‘黑风寨’的人劫了。那批药材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江南那边等着救命……”
“黑风寨？”沈砚终于开口，眉头微蹙。
黑风寨位于断魂崖深处，寨主“黑心虎”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手下有数百喽啰，皆是亡命之徒，官府几次围剿都损兵折将，不了了之，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悍匪巢穴。
“正是他们。”秦十三咬牙道，“我们过江龙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他们太过分了！龙头大哥本想亲自带人去讨回公道，但黑风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硬拼怕是会损失惨重，还未必能成。听闻沈先生剑法卓绝，为人侠义，才斗胆请您出手相助。”
沈砚沉默片刻，望着窗外飞逝的两岸景色，轻声道：“药材现在何处？”
“应该还在黑风寨。他们劫了药材，一时半会儿也销不出去，而且那些药材多是治时疫的，寻常药店不敢收。”秦十三连忙道。
“酬劳不必提。”沈砚放下茶碗，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何时动身？”
秦十三一喜，连忙道：“明日一早，我们在断魂崖下汇合。龙头大哥已备好了些人手，听凭先生调遣。”
沈砚微微颔首，不再说话，重新望向窗外。江风呜咽，似有无数故事在风中低语。他这柄剑，已有三年未曾出鞘，本想就此归隐，不问江湖事，却终究还是要沾染血腥。
夜色渐浓，乌篷船驶入一处狭窄的水道，两岸芦苇丛生，影影绰绰。突然，秦十三脸色一变，低喝道：“不好！有埋伏！”
话音未落，数支火箭从芦苇丛中射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扑船舱！
沈砚眼神一凝，身形如鬼魅般闪过，同时探手一抓，将桌上的茶碗抄在手中，猛地掷出！
“铛！”
茶碗精准地撞在一支火箭的箭头，火星四溅，火箭应声落地。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那是一柄用青布包裹的长剑，剑身细长，看似平平无奇。
“嗤啦！”
青布碎裂，一道清冷的剑光骤然亮起，如秋水破寒，瞬间笼罩了整个船舱！
剑光过处，数支火箭被从中斩断，断箭带着余火坠落在甲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什么人？！”秦十三拔刀怒喝，冲出船舱。
芦苇丛中跃出数十条黑影，个个手持利刃，蒙面遮脸，二话不说便扑了上来。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手持一柄巨斧，力劈华山般朝着秦十三砍来，斧风呼啸，势大力沉。
秦十三也非易与之辈，鬼头刀横劈而出，与巨斧碰撞在一起，“当”的一声巨响，火星迸射，两人各退三步。
“黑风寨的杂碎！居然敢追来！”秦十三怒吼道。
沈砚缓步走出船舱，目光扫过那些黑衣人，声音冰冷：“回去告诉黑心虎，药材，我会去取。挡路者，死。”
黑衣人闻言，动作皆是一滞，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青衫客竟如此狂妄。为首的巨斧大汉狞笑一声：“小子，口气不小！今天就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
说罢，巨斧再次挥出，带着一股腥风，直取沈砚面门。
沈砚眼神不变，手腕轻抖，青锋剑微微一弯，如灵蛇出洞，后发先至，剑尖精准地点在巨斧的斧刃凹槽处。
“叮！”
一声轻响，巨斧大汉只觉一股巧劲传来，巨斧竟不由自主地偏了开去，露出胸前空当。他心中大惊，想要回防已然不及。
沈砚手腕再转，剑光闪烁，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噗嗤！”
剑入肉声轻响，青锋剑已归鞘，仿佛从未出鞘一般。
巨斧大汉保持着前冲的姿势，瞳孔猛地放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胸口处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襟。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气绝身亡。
这一剑，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剩下的黑衣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一个个面面相觑，萌生退意。
“滚。”沈砚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黑衣人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钻入芦苇丛，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几具来不及带走的同伴尸体。
秦十三看着倒在地上的巨斧大汉，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沈砚，心中震撼不已。他早听说沈先生剑法厉害，却没想到竟厉害到这种地步，一剑便秒杀了黑风寨有名的“开山斧”！
“多……多谢沈先生！”秦十三抱拳道谢，语气中充满了敬畏。
沈砚摆了摆手，目光望向断魂崖的方向，夜色深沉，那里仿佛蛰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但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有些路，纵然布满荆棘，也必须走下去。
剑已出鞘，便不会轻易归鞘，直到洗净那些不该存在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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