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珘的指尖触到那个铁盒时,上面覆着的薄灰轻轻晕开,像被惊扰的时光。
这间阁楼是别墅里唯一未被柳玉茹改造的角落,堆满了母亲留下的旧家具,空气里浮动着樟脑与旧木交织的气息。她蹲下身,拭去盒盖上的积尘,生锈的金属搭扣应声弹开。
盒中并无贵重物品,只有几本母亲当年的日记,和一张已经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母亲抱着六岁的她,眉眼温柔;身旁的许宏业西装笔挺,嘴角虽扬,眼神却飘向镜头之外——那是她后来才读懂的疏离。
指尖轻抚过母亲的面容,许棠珘喉间微微发涩。十年了。母亲离去已有十年,许宏业娶了柳玉茹,将她的女儿许曼妮宠成了真正的许家大小姐,而她这个亲生女儿,反倒像个寄居的客人,说话不能太高,脚步不能太重,就连在客厅多停留片刻,都像是碍了谁的眼。
“哐——”
阁楼门猝然被推开。许曼妮的声音扬了进来,裹着一贯的骄纵:“姐,你躲这干什么?妈叫你去摆餐具,今晚有贵客要来。”
许棠珘迅速阖上铁盒,将它塞进身后旧衣柜的缝隙,起身时拍了拍衣角的灰:“这就去。”
许曼妮瞥见她指缝间的灰尘,嗤笑一声:“爸早说了,这阁楼里的破烂都该扔了,你偏来。沾了一身穷酸气。”
“这些是我母亲的东西。”许棠珘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易折断的韧劲。
许曼妮像被刺了一下,顿时拔高嗓音:“什么你母亲?现在这个家的女主人是我妈!你别动不动拿死人说话,晦气!”
那句话像一根细针,直扎进许棠珘的心底。她想起母亲离世那天,许宏业也是这般皱着眉,对哭到几乎昏厥的她低声斥责:“别闹了,影响我谈生意。”那时她还不懂,为何父亲能如此漠然。直到柳玉茹带着许曼妮登堂入室,她才渐渐明白——母亲的离开,于许宏业而言或许并非失去,而是一场解脱。
“曼妮,怎么和姐姐说话呢。”
柳玉茹的声音从楼梯口飘来。她系着精致的围裙,手里端着果盘,语气温和,眼神却淡得看不出情绪。“棠珘,快下来吧,今晚谢总要来,你爸爸非常重视,别让客人等。”
谢壹。
许棠珘心头微动。昨天她经过许宏业书房,隐约听见他和柳玉茹提起这个名字,还提到母亲当年的“医疗事故”——“绝不能让谢氏知道,否则合作就完了”。
母亲的死……是否和父亲口中的“合作”有关?
她按下翻涌的疑虑,默然跟着下楼。客厅早已打理得熠熠生辉,水晶灯明晃晃映照一切,许宏业正对镜整理领带,脸上挂着她自幼看惯的、精明计算的笑容。
“棠珘?去换上新买的那条米白色裙子,别穿这身旧的,”他头也不回地命令,“叫谢总看见,还以为我们许家亏待你。”
那是柳玉茹上周“特意”为她挑的裙子,领口紧勒,布料粗糙,一看便是挑剩的款式。许棠珘握了握掌心,终是未发一语,转身回房。她早已学会用顺从当作护身的铠甲。
刚换好衣服,门铃就响了。许宏业迅速迎上前,脸上的笑意比先前更热切几分。许棠珘悄立在楼梯转角,抬眸望去。
门外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身形修长挺拔。面容轮廓清晰,一双眼睛深邃得看不出情绪,通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就是谢壹。
他随许宏业步入客厅,目光淡淡扫过四周,在经过许棠珘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她穿着并不合身的裙子,站在阴影之中,像一株被遗忘的植物,眼底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寂,与这屋子的浮华格格不入。
许棠珘迅速低下头。她注意到,许宏业同谢壹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杯壁,眼神闪烁——那是他心虚时不自觉的小动作。
柳玉茹和许曼妮早已热情地围拢上去。许曼妮笑声清脆,不断试图吸引谢壹的注意,柳玉茹则从旁周到应和,不时向许宏业递去眼神。
没有人留意到,许棠珘悄无声息地退后几步,转身再次走向阁楼。
她要重新找出那只铁盒。母亲的日记里,或许埋藏着她追寻了十年的答案。
而谢壹的到来,或许会是这场沉寂经年的棋局中,第一枚意外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