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芽站在青妍家的玄关换鞋时，鼻尖又萦绕起那股熟悉的栀子花香——青妍姐总爱在鞋柜上摆一小束新鲜栀子花，说是“招桃花”，尤其是对着她哥柳毅的照片摆，每次都被柳毅笑着吐槽“幼不幼稚”。
“小芽来啦？”青妍从客厅探出头，身上还穿着那件灰蓝色的工装围裙，围裙口袋里别着把小剪刀，“快进来，给你留了冰镇荔枝，刚从冰箱拿出来的。”
柳芽应着声往里走，目光被客厅中央铺开的几张图纸吸引了。那是几套国风cos的道具设计图，上面用朱砂笔标注着细节，凤凰的尾羽要加三层渐变纱，龙角的弧度得参照唐代壁画，最底下那张图的角落，还画着个小小的鲸鱼简笔画。
“这是……鲸大神要的那套‘夜骑士’的披风设计？”柳芽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图纸上的金线刺绣标注。上次在工作室，她听袁珂屿说过，鲸大神为了下个月的国风漫展，特意找了位“神秘道具师”定做披风。
“眼光不错啊小芽。”青妍端着果盘走过来，往她手里塞了颗剥好的荔枝，“这可是姐姐我熬了三个通宵画出来的，等做好了，保证让‘鲸落’那帮人惊掉下巴。”
柳芽把荔枝塞进嘴里，甜丝丝的汁水在舌尖炸开：“青妍姐你也太厉害了吧！我还以为你只擅长古风妆造呢。”
“那是你不知道姐姐的厉害。”青妍得意地挑挑眉，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她，“说起来，为了给你准备‘惊喜’，我特意把取道具的时间定在了今晚。等会儿有好戏看，你可得打起精神来。”
柳芽眨眨眼，正想问什么惊喜，就被白青妍推着往卧室走：“先去试试我给你改的那套‘月神’襦裙，上次漫展你说裙摆有点沉，我给你换了轻纺料，保证转圈时像真的飘在水上。”
卧室里靠墙立着个巨大的衣柜，打开门，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cos服，从魏晋风骨的广袖长袍到赛博朋克的机械铠甲，甚至还有套毛茸茸的兔子装，是青妍为了逗柳毅开心做的，结果被柳毅笑着扔进了衣柜最底层。
柳芽刚接过那件烟紫色的襦裙，就听见客厅传来敲门声。青妍眼睛一亮，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转身往外走：“肯定是道具的快递到了，你先换衣服，我去开门。”
卧室门被轻轻带上，柳芽抱着襦裙站在镜子前，指尖摩挲着裙摆上的银线刺绣。这是青妍姐特意为她修改的“月神”造型，领口加了圈珍珠流苏，走路时会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月光落在水面上。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换下T恤，突然听见客厅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清冷、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
是林鲸。
柳芽的动作瞬间僵住，手里的襦裙“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怎么会在这里？青妍姐说的“惊喜”，难道是……
心脏“咚咚”地往嗓子眼里撞，她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下意识就想往衣柜里躲。可卧室就这么大点地方，衣柜门被cos服塞得满满当当，根本藏不下人。
“青妍姐，我来拿上次定做的披风。”林鲸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在学校里多了几分客气，“您说今晚能好？”
“早好了早好了，”青妍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热情，“就在我卧室呢，刚做完最后的烫金，你自己进去拿吧，我去给你泡杯茶。”
“麻烦您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柳芽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掐得掌心发疼。她能清晰地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下一秒，卧室门就被推开了。
林鲸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个黑色的帆布包。他白T恤外面套了件灰色连帽衫，帽子没戴，露出额前柔软的碎发。当他的目光扫过掉在地上的烟紫色襦裙，再落到缩在墙角、脸色发白的柳芽身上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柳芽低着头，能看到他白色的帆布鞋尖，离自己只有两步远。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他看到她穿cos服的样子了。
“你怎么在这？”林鲸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错愕，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又飞快地移开，落在墙上挂着的几张照片上。
那是柳芽以“柳甜”身份参加漫展的照片，有和鲸大神的合影，有唱歌时的抓拍，最显眼的是张单人照，她穿着月神的初始造型，站在蓝色背景板前，手里举着块写着“柳甜”的灯牌。
林鲸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了，缓缓从照片移回柳芽身上，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件改良过的烟紫色襦裙——裙摆的星空刺绣和照片里的初始版如出一辙，只是细节处更精致了。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帆布包的带子。
柳芽的心跳快得要炸开，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她能感觉到林鲸的目光在她脸上、在照片上、在襦裙上来回扫视，像在确认什么。那些她拼命想藏住的秘密，此刻像被剥开的糖纸，暴露在空气里。
“我……我来青妍姐家玩。”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自己都觉得这借口苍白得可笑。
林鲸没说话，转身走向靠墙的道具架。那里摆着个半人高的黑色披风，边缘缀着银色的流苏，正是他定做的“夜骑士”披风。可他的脚步有些慢，目光总不自觉地往柳芽这边飘。
柳芽想起他纠正她汉服褶皱时的笃定，提醒她刘海太长时的自然，甚至是刚才看照片时那瞬间的失神……无数细碎的线索像拼图一样，在柳芽脑海里慢慢拼凑出轮廓。
他是不是……早就有点怀疑了？
林鲸拿起披风，转身时目光又落在柳芽身上。这次他没移开视线，黑沉沉的瞳孔像深潭，映着她慌乱的脸。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道：“打扰了。”
说完，他抱着披风往门口走。经过柳芽身边时，带起一阵风，裹挟着淡淡的松木香——那是他常用的道具清洁剂的味道，柳芽在工作室闻到过好几次。
“林鲸！”柳芽突然鼓起勇气叫住他，声音带着哭腔，“你……”
他停住脚步，却没回头。
“你是不是……知道了？”柳芽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心跳声里。
林鲸沉默了几秒，后背的线条绷得很紧。就在柳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卧室门被重新关上，柳芽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藏了很久的秘密终于被发现，像紧绷了许久的弦突然断掉，带着点委屈，又有点莫名的轻松。
客厅里传来青妍和林鲸告别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青妍姐刻意的调侃，可柳芽已经听不清了。她抬手抹了把眼泪，看到掉在地上的襦裙，突然想起刚才林鲸看照片时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了然的平静。
他没有拆穿。
这个认知让柳芽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她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眼圈泛红的自己。额前的碎发乱乱地贴在脸上，皮肤还是有点黑，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了往日的躲闪。
原来被发现，也没那么可怕。
“小芽？没事吧？”青妍推开门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个没剥壳的荔枝，“我就说有好戏看吧？你没看到林鲸刚才那表情，耳根红得像熟透的虾子，哈哈！”
柳芽看着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又气又笑：“青妍姐！你故意的！”
“我这不是为你好嘛。”青妍挨着她坐下，把荔枝塞到她手里，“你以为林鲸是怎么找到我的？他早就想打听柳甜的消息了，上次你唱歌的视频，他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二十遍，还拐弯抹角问我‘柳甜是不是高中生’，我当时就觉得有戏。”
柳芽的脸“唰”地红了：“他……他真的问过？”
“骗你干嘛。”白青妍挑眉，“他找我定做披风，一半是为了漫展，一半是想从我这儿套话。不过嘛，缘分这东西得靠自己撞，我顶多算个顺水推舟的红娘——顺便也给我自己积点德，说不定哪天就追到你哥了呢。”
提到柳毅，青妍的眼神亮了亮，又很快耷拉下来：“说起来，你哥昨天又跟我说‘别折腾了’，气得我半夜起来改道具，把他照片贴在靶子上扎了三回。”
柳芽被她逗笑了，心里的慌乱也散了大半。她剥开荔枝，看着晶莹剔透的果肉，突然想起林鲸刚才那个轻轻的“嗯”。
他知道了，却没拆穿。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并不反感？
“对了，”白青妍突然想起什么，“下周国风漫展的双人舞台，你们俩的台词我改了点，加了段月下对视的戏，到时候……”
“青妍姐！”柳芽红着脸打断她，“你别再乱改了！”
“哎哎哎，不说了不说了。”青妍举手投降，眼底却闪着狡黠的光，“不过说真的，林鲸刚才拿披风的时候，特意看了你那件襦裙的流苏，我敢打赌，他心里肯定在想‘原来柳甜就是她’。”
柳芽没说话，只是把荔枝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过舌尖，像刚才林鲸那句轻飘飘的“嗯”，落在心里，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看着那个灰色头像的对话框。上次加好友后，之后再没聊过，毕竟那时候她是以柳芽身份加的，林鲸肯定觉得两人都不会有任何交集了只是同学罢了。手指悬在屏幕上，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输入了一行字：
“披风……没问题吧？”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就后悔了，想撤回却已经来不及。心脏又开始砰砰直跳，她把手机倒扣在膝盖上，不敢看。
青妍在旁边看得直乐：“放心，他要是不回，姐姐帮你去‘鲸落’工作室堵他。”
话音刚落，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柳芽慌忙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出林鲸的回复，只有短短三个字：
“很好看。”
不是说披风，也不是说道具。
柳芽看着那三个字，突然捂住脸，在青妍促狭的笑声里，第一次觉得，额头上的痘印，好像真的没那么重要了。
而此时的楼道里，林鲸抱着披风站在电梯口，指尖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他刚才打出“流苏很还原”，想了想又删掉，改成了“很好看”。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他走进去，看着镜面里自己微红的耳根，突然想起柳芽穿着烟紫色襦裙站在墙角的样子——像株被雨水打湿的紫丁香，怯生生的，却带着让人移不开眼的鲜活。
原来柳甜就是柳芽。
这个认知像投入湖心的石子，荡开的涟漪久久不散。他想起在学校里，她总是低着头走路，刘海遮住大半张脸；想起在工作室，“柳甜”戴着美瞳，眼底闪着自信的光；想起刚才她红着眼圈叫住自己，声音里的慌乱和勇气。
原来那个在漫展上让他惊艳的“柳甜”，和身边这个总是安静待着的同班同学，是同一个人。
电梯到达一楼，林鲸走出单元门，晚风带着栀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披风，突然加快了脚步——他得赶紧回去，把下周舞台的台词再顺一遍，尤其是那段月下对视的戏。
这次，他有了不一样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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