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束在陆沉舟冰冷的镜片上跳跃，映出他毫无波澜的眼眸。他站在唯一的出口前，像一尊封死了所有希望的冰冷雕像。
那句“比我和傅老师预估的快了不少”，像一把重锤，彻底砸碎了林黛心中最后的侥幸。
他们是一伙的！他们早就知道“锚点”的存在！甚至，这可能根本就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引导她，测试她，观察她能否找到这里！
巨大的恐惧和被玩弄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几乎失控。她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发白，身体因为冰冷的后怕和极致的紧张而微微颤抖。
“你…你们…”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一直都在骗我？”
陆沉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那台依旧散发着稳定嗡鸣和脉动蓝光的古老机器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忌惮？
“这就是‘第七号锚点’。”他像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声音平稳无波，“比记录中描述的，能量波动更微弱了。”
第七号？难道这样的“锚点”不止一个？
林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系统（哪怕是仿造体）最后那句破碎的“小心陆”还在耳边回荡，而此刻陆沉舟的出现更是充满了压迫感。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立刻动手制服她或摧毁机器，反而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在等什么？等傅深？还是别的？
求生的本能让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她不能激怒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试探，必须寻找一丝生机。
“你们早就知道这一切，”林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嘲讽，“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那个假系统耍得团团转，被你们逼着去测试什么世界规则，很有趣吗？观测者大人？”
陆沉舟终于将目光从机器上移开，重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剥开她所有的伪装，直抵内心。
“你的表现，确实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数据。”他的回答冷酷得像是在做实验报告，“尤其是你对‘仿造体’指令的…不完全执行倾向，以及…寻找‘锚点’的主动性。”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甚至连她偷偷篡改任务细节都一清二楚！
林黛感到一阵寒意。但他的话也透露了一个信息：她的“不听话”和“主动性”，在他们看来是“有价值”的？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并非完全没有谈判的筹码？
“所以呢？”林黛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现在我这个‘变量’找到了你们的‘锚点’，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把我和这台破机器一起销毁？还是继续关起来研究？”
陆沉舟沉默地看着她，地下石室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古老机器持续不断的嗡鸣声。
几秒后，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刚才，‘它’对你说了什么？”
林黛一怔，随即意识到他问的是那个真正的、被禁锢的系统！他能监测到“锚点”的能量波动和临时通讯的建立？但他不知道具体内容？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升起。
她不能完全相信系统的话，同样也不能相信陆沉舟。但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信息差！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
“它说…”林黛心思电转，半真半假地开口，语气带着刻意渲染的惊恐和混乱，“它说傅深是骗子！说系统是假的！说你们抓了真的！它还说…说这个‘锚点’是什么‘反抗之火’…说能帮我…”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陆沉舟的表情，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陆沉舟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林黛敏锐地注意到，当她说出“反抗之火”四个字时，他搭在手臂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它还说了什么？”陆沉舟追问，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紧迫。
“它…它很害怕…”林黛继续表演，声音带着哭腔，“它说有人在追踪…说‘它’在听…还让我小心…小心…”
她故意在这里停顿，目光直视着陆沉舟。
陆沉舟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锐利，像是淬了冰的刀锋，紧紧锁住她：“小心谁？”
地下石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古老机器的嗡鸣声似乎也变得更加低沉。
林黛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她赌对了！陆沉舟在意这个！他和傅深之间，绝对有问题！
就在她即将说出那个“陆”字，进行最大胆的试探和离间时——
“沉舟？”
一个温和的、带着些许疑惑的声音，从甬道入口处传来。
傅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恰好站在陆沉舟身后的阴影里。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完美无缺的温和笑容，目光扫过室内的林黛和那台机器，最后落在陆沉舟背上，语气自然得像只是偶然寻来：
“原来你们在这里。导演组在找你们，下一场的台本有些调整需要确认。”
他的出现恰到好处，打断了她最关键的话！
林黛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陆沉舟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恢复常态，他转过身，看向傅深，语气平淡：“傅老师。发现了一些意外情况，正准备带她上去。”
傅深笑了笑，踱步走进石室，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台机器，仿佛第一次见：“哦？这就是引起能量波动的小东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林小姐找到的？”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但林黛却感觉到一种比陆沉舟的冰冷更可怕的危险。笑面虎永远比直接的敌人更让人毛骨悚然。
“是啊，”林黛强迫自己接话，努力让声音不发抖，“运气好，不小心掉下来发现的。正害怕呢，还好陆老师找到了我。”
她也开始演了。在这两个影帝级大佬面前，她的演技拙劣得可怜，但必须硬着头皮上。
傅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陆沉舟：“既然找到了，那就先上去吧。这里的空气不太好。至于这个……古老的小玩意儿，我会通知技术部门来处理。”
他的语气轻松，却直接宣示了对“锚点”的处理权。
陆沉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傅深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容温和无懈可击：“走吧，林小姐？沉舟？”
他堵在出口，姿态优雅，却断绝了任何其他可能性。
林黛看了一眼那台依旧在顽强脉动的机器，又看了一眼面前心思难测的两人，只能低下头，像个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率先朝着甬道走去。
经过陆沉舟身边时，她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极其短暂，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重量。
三人沉默地依次爬上锈迹斑斑的铁梯。
回到地面，夜晚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林黛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
傅深打了个电话，语气轻松地吩咐了几句，似乎是让人来“接管”那口井。
挂断电话，他看向林黛，笑容依旧：“林小姐今晚受惊了。不过下次可不要乱跑了，野外很危险的。”
温柔的叮嘱，却带着冰冷的警告。
“至于我们的小发现，”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她和陆沉舟，“暂时是我们三个人的小秘密，好吗？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林黛只能点头。
傅深满意地笑了笑，率先朝着小院的方向走去。
林黛和陆沉舟落在后面。
夜色深沉，星光黯淡。
走在前面的傅深身影模糊。
一直沉默的陆沉舟，忽然极低极快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别信他。”
“也别全信‘它’。”
说完，他加快步伐，跟上了傅深的脚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黛猛地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前方那两个并肩而行、却又仿佛隔着无形鸿沟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
别信傅深。也别全信系统。
那……她能信谁？
他自己吗？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一句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