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振南!你个没良心的畜生!”
“当年你家里穷得连个遮风挡雨的茅草棚子都凑不齐!是我爹娘用命换来的抚恤金,给你们家盖这青砖瓦房!”
“你爹娘死了多少年了?那点老黄历还翻出来嚼!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老子现在前途光明!你一个只会哭哭啼啼、土里刨食的乡下婆娘,配得上吗?识相点,别耽误老子奔前程!”
“你还敢说这事儿!再说要不是我爹那封推荐信,给你换了个厨子的活儿干,你吃屁的!”
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夹杂着男女愤怒的争吵声,在恩家土房子里阵阵回响。
恩满满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爸妈吵得不可开交。
堂屋里挤满了人,闹哄哄的。
“渠芷云!你别给脸不要脸!”她爹恩振南的声音炸雷一样响,那张原本还算周正的脸此刻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他将离婚报告摔在桌上,又恶狠狠拍打一阵,震得桌上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都跟着跳了跳。
“看清楚!离婚报告!”
“上面都批准了,我新媳妇可是正儿八经的,由不得你个乡下婆娘在这儿哭天抹泪死缠烂打!”
“痛快签了字滚蛋,老子还能发发善心,给你俩赔钱货几个安身立命的子儿!不识相?哼!毛都没有!”
恩满满小小的身子随着那声“砰”轻颤了一下。
她努力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这场风暴。
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捶过,嗡嗡作响。
……她是谁?恩满满?
好像又不全是……她好像才到这个身体里的,一些模糊的光影碎片在意识深处搅动,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痒,让她忍不住想用小手去抓自己的脑袋。
糟糕,头好痒,要长脑子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双胞胎姐姐恩诗馨也猛地瞪圆了眼睛。
目光犀利扫视一圈,看见恩满满,她的目光陡然变得阴冷。
这个贱人!
这本是自己的脱身之法,没想到她死咬着不放,竟然一起来了!
不过也不要紧。
看她这个蠢样子,像是什么的都忘了。
挺好,看她不玩死她!
没了法力,她还有脑子!
“要离婚可以!”渠芷云擦了把眼泪,恶狠狠盯着他们:“孩子我得带走!”
恩振南皱紧了眉头,嫌恶地扫了一眼两个女儿,冷哼一声,正要答应。
一直阴沉着脸坐在角落的恩老太太突然开口:“振南,这婚离就离了。可这娃……你得留一个,那毕竟是你的种!”
她的目光扫过恩满满和恩诗馨,压低声音小声道:“新媳妇儿还没过门,是骡子是马,能不能给咱老恩家下个带把儿的崽儿,谁知道呢?总得留个后手,给咱恩家留条根儿吧?”
恩振南不太乐意:“麻烦!都是赔钱货!”
他话还没说完,恩诗馨先是恶狠狠瞪了恩满满一眼,然后猛地从渠芷云怀里挣脱出来。
她动作快得惊人,两步就扑到了恩振南腿边。
伸出小手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仰起小脸,充满了刻意讨好的急切:“爹!爹!我要跟着爹!我只要爹!我跟爹去新妈妈家!新妈妈肯定比这个没用的窝囊废强一百倍!”
她说着,还用力扭过头。
用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刻毒眼神狠狠剜向渠芷云和恩满满。
“爸爸,你把我带去军区吧,然后让她们滚!她们就是拖油瓶!是爹的累赘!滚得越远越好!”
渠芷云心头猛地一震!
那尖利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渠芷云心上。
她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晃了晃,脸色死灰,连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
全身抖得厉害!
恩满满看着姐姐那张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小脸。
总感觉很熟悉……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厌恶。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恩满满想不明白,只觉得小拳头捏得更紧了。
她伸出两只小胖手,攥住妈妈那只冰凉不断颤抖的手。
小脸上却绷得紧紧的,努力做出最凶最坚定的表情,奶呼呼生气道:“妈妈!咱走!这破家,咱不留了!”
反正她现在就是恩满满,她的妈妈,自己守护!
渠芷云愣住。
满满又用力晃了晃渠芷云的手:“不哭!以后,满满养妈妈!”
稚嫩的声音,坚定的语气,带着浓重的乡音。
渠芷云怔怔地低下头,看着女儿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小脸,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她紧紧回抱住女儿,泪如雨下。
“……妈妈的好囡囡!”
恩振南冷笑:“滚!带着你那赔钱货赶紧滚!别脏了老子的地!”
……
最后,恩满满和她妈只背着一个用旧床单打成的小包袱离开了恩家。
渠芷云紧紧抱着女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里,哭声就没停过。
“呜…满满…是妈妈没用…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护不住你…呜呜…”
恩满满被娘亲紧紧箍在怀里,小脸紧贴着她湿透冰冷的衣襟,忍不住叹气。
这个新娘亲也太能哭了。
“妈妈!不哭!”恩满满努力从娘亲湿冷的怀抱里挣出小脑袋,仰起脸,伸出白嫩嫩的小胖手,笨拙又努力地去擦渠芷云脸上冰冷的泪水和雨水。
小眉头拧得紧紧的,奶声奶气安慰:“哭啥嘛!咱不哭!满满说了,满满有福气!大大的福气!妈妈信满满!咱肯定能过上好日子!住大瓦房!吃白面馍馍!气死他们!”
她奶呼呼的嗓音里,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渠芷云低头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觉得自己好没用。
还得女儿来安慰自己。
她死死咬住下唇,把涌到喉咙口的呜咽硬生生咽了回去,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女儿,重重点头:“嗯!”。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彻底黑沉下来,渠芷云实在撑不住了,母女两找到个桥洞暂避风雨。
桥洞里弥漫着浓重的潮气和淤泥的腥味,恩满满在妈妈怀里缩成一团。
……唔,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