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东宫的内侍给彭家送来了请柬。
太子萧然,邀她共赏寒梅。
彭丝芸从管家手中接过帖子,神色淡然。
该来的,总会来。
她换了身素雅的湖蓝色长裙,未施粉黛,便随内侍进了宫。
到东宫的时候,果然能闻到幽幽的梅香。
引路的内侍请彭丝芸在院中稍候,自己则进去通报。
彭丝芸等了许久也不见内侍回来,便独自来到院中,看向墙头那一簇探出来的红梅。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书房中飘出。
是太子。
“伤势如何了?”
“谢殿下关心,已无大碍。”
这个声音……
彭丝芸的脚步,倏然停住。
正是那天医馆收治的病人。
她不动声色地,朝旁边的假山后,挪了半步。
“那就好。”太子的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你且安心在此养伤,你的仇,亦是孤的仇。”
“……三皇子心狠手辣,我族上下三百余口,尽数丧于他手!”
男人的声音低沉,但彭丝芸还是听清楚了。
“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放心,”太子沉声道,“他的罪证,孤已掌握大半。你那份名册,至关重要。待时机成熟,孤定会让他血债血偿,为你一族昭雪。”
原来如此。
彭丝芸心中了然。
两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便离开了。
“彭小姐,这边请。”
内侍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彭丝芸敛去所有情绪,仿佛什么都未曾听见,跟着内侍,走向了梅林深处。
雪中的梅园,美不胜收。
萧然立于一株盛放的红梅之下,身姿挺拔,温润如玉。
见她走来,他眼中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芸妹妹,你来了。”
“见过太子殿下。”彭丝芸屈膝行礼。
萧然上前一步,想扶她,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芸儿,”他苦笑一声,“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分。”
“殿下是君,民女是臣,礼不可废。”
萧然看着她清冷的面容,心中一阵刺痛。
他挥退了左右。
“这里的梅花,是父皇昔年亲手为母后种下的。孤很喜欢。”
“确实很美。”彭丝芸的目光落在枝头,语气却没什么波澜。
“芸妹妹,孤知你心中无我。”萧然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落寞,“但孤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孤用心待你,总有一日,你会看到孤的好。”
彭丝芸沉默了片刻。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殿下,我想解除婚约。”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萧然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凝固。
“……你说什么?”
“我说,请殿下奏请陛下,解除我们之间的婚约。”彭丝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为什么?”萧然的声线,有些不稳,“是因为……萧绝?”
彭丝芸摇了摇头。
“与七皇子无关。”
“那是为何?”他追问,“是孤哪里做得不好?”
“殿下很好。”彭丝芸平静地回答,“只是丝芸,志不在此。”
“我的志向,是济世堂,是救死扶伤,是钻研医术。”
“我做不来相夫教子的贤妻,更做不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殿下需要的是一位能在朝堂后宫为您分忧解难的贤内助,而不是一个满心只有手术刀和草药的怪人。”
她的话,让萧然觉得内心一阵刺痛。
他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受伤与不甘。
“就因为这个?”
“是。”
“若孤说,孤不在乎呢?”
“可我在乎。”彭丝芸道,“强扭的瓜不甜。殿下,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
萧然沉默了许久。
寒风卷着梅花的香气,吹起他的衣角,平添了几分萧索。
“好。”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孤……会考虑的。”
这句“考虑”,便是敷衍。
彭丝芸心中了然,却也并未再逼迫。
凡事,过犹不及。
她福了福身子,“多谢殿下。丝芸先行告退。”
望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萧然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
出了宫,彭丝芸坐上马车,直接去了济世堂。
马车行至济世堂所在的街口,却被堵得水泄不通。
“出什么事了?”彭丝芸掀开车帘。
车夫面色凝重,“小姐,好像是……医馆出事了!”
彭丝芸心中一沉,立刻下了马车。
只见济世堂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人群中央,一口薄皮棺材赫然停放。
一个妇人披麻戴孝,正扑在棺材上,哭得撕心裂肺。
“杀千刀的庸医啊!还我夫君命来!”
“我夫君不过是染了点风寒,今日一早吃了你们济世堂开的药,晌午饭都没吃上就去了啊!”
“你们这开的是医馆还是阎王殿啊!”
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是吧?彭大夫医术那么好,怎么会医死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前些日子还把她夸上天,没想到……”
“她一个年轻女子,抛头露面开医馆,本就不合规矩!”
昔日那些受过她恩惠、对她赞不绝口的街坊,此刻脸上,却满是质疑与愤怒。
彭丝芸拨开人群,一步步走了进去。
她的出现,让现场瞬间安静了一瞬。
随即,是更猛烈的爆发。
“你这个庸医!杀人凶手!你还有脸出来!”那妇人看到她,像疯了一样扑了过来。
济世堂的伙计连忙将她拦住。
“把话说清楚。”彭丝芸冷眼看着她,“你夫君何时来看的病,我开的什么方子,你又是谁?”
“我……”妇人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即哭嚎得更厉害了,“你少在这里装蒜!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当家的!”
就在此时,一道娇柔又带着幸灾乐祸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好热闹啊。”
众人回头,只见几位衣着华丽的贵女,在丫鬟的簇拥下,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户部尚书之女,何婉凝。
她用绣帕掩着口鼻,满脸嫌恶地扫视着周围。
“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未来的太子妃,当街闹出了人命官司。”
她身边的礼部侍郎之女周慧兰立刻附和:“婉凝姐姐,你小声点。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丢了太子殿下和太傅府的脸?”
“我倒是觉得,该丢的脸,早就丢尽了。”何婉凝轻笑一声,意有所指,“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学女红德行,偏要学男人开什么医馆。如今好了,出了人命,看她如何收场!”
她们一唱一和,瞬间将舆论推向了高潮。
“对!太傅之女怎么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彭丝芸冷冷地看着何婉凝,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她收回目光,转向那个仍在哭嚎的妇人。
“你说,我医死了你的丈夫?”
“没错!”
“好。”彭丝芸点了点头,“你想讨个公道,可以。我现在,就还你一个公道。”
她清亮的声音,传遍了整条街。
“小五!取我的银针、白布、清水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何婉凝也是一怔,“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彭丝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开棺,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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