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吼声惊动了所有人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长相粗犷的四十上下的男人。
沈寒霁上次见到他，还是在自己十一岁的生辰宴上，当时他是几位军中叔叔伯伯中，唯一一个送给她字画当做生辰礼的人。
跟着镇国将军夫妇出生入死的军中参将。——赵德
她战死家人的骨骸，就是由赵伯伯父子拼死从敌军中抢回来，送回了玉京。
“你个老匹夫，还以为自己是我雍朝的武将呢？打了败仗，丢人现眼的东西。
就凭你，现在无官无职的，靠什么能得到这幅《秋鹤山野图》。
在司徒先生来之前，劝你赶快带着手里的赝品滚出琼华宴去，免得到时候老脸没地方放！”
说话如此不可一世的人，是贵妃娘娘的同胞哥哥，平阳侯。
他从赌场赢得了这幅齐云石的藏品后，特意带到了琼华宴中炫耀一番。
同时，也是想借这幅字画，能和太子有一次单独见面的机会。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赵德，竟然手中拿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字画，偏偏匠师们还证明不了他手中的是赝品。
他心中暗骂匠师是废物，毫无眼力见。
“赵家军三代为我雍朝征战数年，五次击退突厥，保下我朝边陲安宁，最后战死沙场，圣上曾亲自为死去的将士们题刻碑文。
赵老将军是赵家军的中流砥柱，侯爷作为皇亲国戚，如此辱骂为国效忠的赵家军将士，是要寒了我大雍所有武将的心吗？”
沈寒霁自知不该在这时候再出风头，但她无法容忍有人如此折辱赵家军的人，何况还是自己的叔伯。
赵德没想到会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义正言辞的一番话让他老人家都生出了几分钦佩。
关键的是，此番话还是出自一个小姑娘之口。
平阳侯哪里能容忍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找不到反驳的话，一时急了眼，竟是说着就要抬脚踹向沈寒霁。
“哪里来的野丫头，敢来管我的事！”
赵德想要出手护住仗义的小姑娘，奈何离得远，眼看着晚了一步。
就在平阳侯的脚要碰到沈寒霁的裙边时，从她的侧后面插入了一道黑影，将沈寒霁拽到了身后，抬腿踢向了平阳侯伸来的脚。
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接着是一声惨叫。
不过是瞬息的时间，刚刚还一脸嚣张的平阳侯就倒在了地上痛苦哀嚎。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令围观的人都来不及惊呼。
崔令仪在沈寒霁出声维护赵德的时候，就对她生出了不满，所以有意让她受一点教训，却没想到最后倒下的竟然会是平阳侯。
“姐姐，你怎么把我丢在了一边，跑到了这里和别人玩顶拐，害我找了你半天。”
顶拐？！
把对方的腿踢骨折了，竟然说是顶拐。怕是也只有沈宴这个疯子的脑袋能想出来的理由了。
但沈寒霁还是很感谢他出手相救的，特别是好好教训了这个欺辱赵伯的人。
“他叫你姐姐？那他是......，沈家四公子？”
崔令仪很难把这样一个比太子还多了几分冷冽气势的俊朗公子，和传闻中的傻子联系到一起。
她自然是知道西厂提督裴寂收了沈家的傻儿子当义子的事，若此人真是那个傻公子，怕是平阳侯这一遭，只能认栽了。
“管你们是谁家的，敢出手伤了皇亲国戚，就是要杀头的罪！”
平阳侯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被下人扶到了椅子上。
“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欺负人家两个小娃子！”
赵德直接站到了平阳侯的面前，挡在了沈寒霁的面前。他的一只手背到身后，朝着二人伸了个大拇指。
沈宴的手臂搭在沈寒霁的肩上，在她的耳边低语：“这个老头子，你没白救。”
沈寒霁深深的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苍老背影，心里有一阵酸涩划过。
不等平阳侯继续叫嚣，厅外就有人通报司徒先生到了。
沈寒霁装作不经意的瞥向了崔令仪的方向，见她神色变得不自然，伸手整理了下自己的发髻。
她心中更加好奇，总不会崔令仪是司徒先生的私生女吧？
直到司徒楠穿过人群，走到了几人的面前的时候，沈寒霁惊的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
她外祖父口中的挚友良师竟然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儒雅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诗放在司徒楠的身上再合适不过。
他和周玄召带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崔令仪的口味倒是多样的很。
沈宴察觉到了身边人神情的变化，多看了司徒楠几眼，眼底闪过不屑。
“赵将军，好久不见。”
司徒楠恭敬的对赵德行了一个礼，才转身朝崔令仪行礼叩首。
崔令仪并未因此生气，反而是温声询问了他的境况。
“听说司徒先生昨日才回到了玉京，江南之行是否一切顺利？”
“多谢太子妃垂问，司徒不负皇上所托，一切妥当。”语气疏离谦和，不带任何感情。
崔令仪的眸中的光彩瞬间暗淡，抬手让其起身。
司徒楠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转身就向匠师要来了两幅《秋鹤山野图》。
平阳侯平日里虽是嚣张惯了，但他对司徒楠却是忌惮几分，毕竟此人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所以只狠狠瞪着赵德几人，等着鉴别的结果出来。
“没想到这个武夫竟然认识司徒先生，看起来交情匪浅，怕是鉴别的结果不一定了。”
“一经司徒先生之口判定的藏品，那是谁也不敢质疑的。若是他说平阳侯的字画是假的，他也只能认了。”
议论声传入了平阳侯的耳朵里，他的手心不自觉冒出了汗。
沈寒霁却暗自摇了摇头，她外祖父看重的人，不可能是一个心存偏颇的人。
她的眼神落在了正在被查验的那两幅画上，眉头紧锁，似有所思。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司徒楠就收起了查验的工具，将两幅画交到了匠师的手中。
他的眼睛在赵德和平阳侯两人的脸上扫过，朝着崔令仪俯身行礼道：
“平阳侯手中的《秋鹤山野图》是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