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霁并未发觉自己的话有何让人发笑之处,司徒楠透出的玩味眼光更是让她疑惑挑眉。
“司徒先生,你邀请我来文工坊,不会为了故意找我乐子的吧?拿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是赝品的东西来戏耍我。”
“一眼就能看出?”司徒扶手拍掌,眼里是惊艳。
他走进栏杆处,朝着下面看热闹的人,抬高了几分声音,
“一个十几岁的丫头都比这坊里这些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的眼力都好,真不知他们的脸面该放在哪里。”
楼下人互相看了眼对方,都面露愧怯之色,特别是刚刚叫嚣的几个人,更是灰溜溜的钻进了屋子里去。
回到房间内后,这一次司徒楠将房门关了起来。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沈寒霁从未看过的严肃正色。
“我这次请沈小姐过来,只为走一个过场。相信宴兄已经告知过你关于拍卖行之事。
在三日后的商会上,我将会代表文工坊,支持你成为拍卖行的掌权人。”
他和面具后的沈宴交换了个眼神。
“你们?!”
沈寒霁伸出手指,在二人之间比划,瞬间顿悟。
“你们早就相识是不是?在琼华宴上你将腰牌送给我,也是提前就商量好的?!不对......”
他们怎么能知道会出真假书画一事,又怎么肯定我会出手。
“你不用猜了。”沈宴拿下了面具,拿起了房间内备着的梨花酥,吃了一口。
“那幅藏着真迹的赝品,就是出自司徒的手,不管你会不会出面插手,我都会有办法让腰牌到你的手里。”
司徒楠微微颔首,“沈小姐的鉴赏能力和见识,是出乎了在下的意料。”
他转头看向了悠然自得的沈宴,语气中带了羡慕。
“你是怎么得到这么一个宝贝的?是否能够指教一二。”
“你想得美,你以为这么有趣的宝贝,是随便什么人就能遇到的,那也要是我才有这样的运气。”
两人熟络调侃时,却没发现原本站在门边的沈寒霁已经挪到了存宝架子旁。
她拿着一只双耳瓷瓶,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眼眸里却透着寒光。
“这瓷瓶应该是三四百年前的物件,价值的话.....三千两应该是有的吧?”
沈宴见她笑的这么无害,同情的看了眼司徒楠。
“沈小姐好眼力,这瓷瓶是上个月我在宁旺所得,确实是值......”
他的话音未完,一千两瞬间成了一地的碎片。
在见到沈寒霁又从架子上拿下来一柄玉如意时,他慌忙冲上前去,伸手阻拦。
没曾想沈宴却比他更快,先一步隔在了两人之间,拍开了他刚伸出来的手。
“你说归说,别动手动脚的。你那画画的手,信不信我撅了它!”
司徒楠横了他一眼,朝沈寒霁抱拳躬身道歉,“此事是在下做的不磊落,但实在是畏惧沈四公子的胁迫而为。”
“哦?原来都是我弟弟逼迫的你。”
司徒楠用力的点了点头,斜瞅了眼沈宴。
你重色轻友,就不能怪我临时倒戈。
“啊——”
沈宴从沈寒霁的身边跳开,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喜欢咬人啊!”
“那我下次不咬了,直接用剑捅。”
司徒楠右手握拳,放在嘴边遮掩自己的笑声。
——
回去的马车上,沈寒霁的气仍然没有消。
从一开始沈宴要跟着她出席琼华宴开始,就是一盘被设计好的棋,而自己不过是沈宴和司徒楠拿下拍卖行的工具人。
“司徒倒是肯下血本,我砸了他一个瓷瓶,都心疼成那样子,竟然会拿齐云石的墨宝都舍得拿出来当垫脚石。”
沈宴习惯性的想靠在软榻上,却碍于肩膀处被咬的伤,只能颓然的单手撑在膝盖上,憋着委屈却又无处诉。
他想着不回答对方,但见到对方眼神瞥过来的时候,还是莫名其妙认了怂。
“他师傅那么疼他,不过是一副画罢了,再画一副就是了。”
“齐云石是他师傅!”
沈寒霁想着若是外祖父知道自己结交的忘年之交,竟然就是他最崇拜的大师之徒,不知会不会激动的从坟里跳出来。
她看向撑着额头假寐的沈宴,想起了那日山庄里对方提出和自己合作时说出的话。
他是玉京最大皇商沈家唯一的儿子,又有权势滔天的西厂提督当后盾,他口中冲不破的噩梦到底是什么?
“沈宴,你的噩梦是什么?”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她不知对方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装没有听到,也没有再问。
裹着水汽的秋风随着起伏的车帘,潜入了马车内,打湿了沈宴的乌睫。
他耳边犹能听到母亲的头不停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夜里沐浴完了的沈寒霁,双手撑着下巴,趴在窗前,望着院里的桃树出神。
“玉箫,你在吗?”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很快一个红衣持剑的玉箫就出现在了窗外。
“你跟了沈宴多少年?”
“从被主子救下,有十二年了。”
沈寒霁深深的看了身边的少女,年龄也不过十七八岁,也就可知她落难时不过五六岁而已。
“你受苦了。”
她不想追问对方落难的原因和经过,除了让伤疤再次被揭开,改变不了什么。
玉箫听到了这句话,明明不过是短短几个字,却酸了鼻子,心里也跟着酸涩起来,在秋夜寒凉的风里,身体却暖了很多。
她偷偷回看了眼窗下的少女,似乎她也不是自己以为的只有心机。
“小姐,其实主子他这一路走来,独自抗下过很多苦。
他从来没有家人,也无人能保护他,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情,所以常常会说出些口不对心的话。”
沈寒霁弯唇轻笑,“他那张贱嘴,是挺惹人厌的。”
没等玉箫想为自家主子说话,沈寒霁转而抬眸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梨花吗?”
他的马车上常备着梨花糕,那日去寻他,也瞥见了满园的梨树。
玉箫躲开了她的眼睛,嘴巴抿成了线。
“若是为难,就当我没问吧。”
沈寒霁本就是出于好奇,她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臂,起身准备回屋休息。
“手下不能背后议论主子的过去,但我可以告诉小姐的是,那些都是因为主子过世的母亲,据说小时候主子的母亲,会经常带着他去采粉色梨花做成糕点和梨花酿。”
粉色梨花?!
沈寒霁双眸幽深,柳眉轻皱。
粉色梨花只有一个地方有,就是在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