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霁选了一个二楼靠边角的厢房,远离嘈杂。
司徒楠接过对方殷勤递过来的茶盏,
“沈小姐有什么事要在下办的,不妨直说吧。”
她这幅样子,若是让沈宴那家伙看到,怕是会半夜窜到他家里,给他一闷棍。
“既然司徒先生这么说了,那我就不绕弯子了。”
她掏出了一张折叠的纸,摆放在了桌上,用手推到司徒楠的面前。
“这是......”
“是琼华宴上平阳侯写下的欠条,到如今已经有一月有余。
我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的,所以想请司徒先生帮这个小忙,代为讨债。”
司徒楠将手中的杯子放下,退后起身,面露难色。
“这种事情,我可是做不来的,这差事交给沈宴去最合适,他身后还有西厂顶着,办起来手到擒来。”
沈寒霁不是没想过让沈宴帮忙,但在从玉箫那里得知他的身世可能来自宫中后,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
“他今日已经出了玉京,我想找他帮忙时已经来不及了。
拍卖行成立后用钱的地方很多,沈家决计是不会支持我的,你让我去哪里找钱?要不......”
沈寒霁嘴角勾起,“你的文工坊借我一些古董拿出去卖,给我应应急吧。”
上次砸了个瓷瓶,他就心疼的不成样子,他会愿意才有鬼。
“罢了,罢了,我帮你去要债就是。”
他叹了口气,坐回了位置上,将桌子上的欠条揣入了袖中。
沈寒霁知道,这事成了。
平阳侯欠她的钱清了,下一步就该是让整个钱氏为落英和枉死的女子陪葬了。
沈府大张旗鼓摆下的宴席,结果宾客没有等到,等到的却是被气昏了过去的沈墨铢。
大夫连着扎针灌药的,折腾到了黄昏,他才慢慢醒转过来。
醒来的第一句就是,“孽障啊,我怎么生了一个孽障。”
阮姨娘慌忙上前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等到她回来,立马让人把她给我抓过来,我要清理门户!”
跟着沈墨铢一起出门的下人,已经将商会上发生的事绘声绘色的告知了阮姨娘。
现在府里上下,还有整个玉京,都知道了沈家老爷被自己女儿夺走了拍卖行经营权的事。
沈寒霁回到沈府后,就在经过垂门的时候,碰到了聚在一堆八卦此事的下人们。
“大小姐这事做的,让我这下人都没脸出门了,玉京哪家都没出过这种丑事。”
“做女儿的抢了父亲的生意,差点把父亲活活气死,啧啧.....,这是要遭雷劈的。”
沈寒霁抬了抬头,彩霞漫天,夕阳正好。
“你们说,她一个女人是怎么被选上经营拍卖行的?不会真是......那啥了司徒先生吧?”
“那啥是什么?我怎么了司徒?”
下人循着清冷的声音回身,瞬间吓得四散而逃。
“玉箫,拦下他们。”沈寒霁勾唇开口。
两个壮实的伙夫被连着踹到了院中后,其他人不敢再动,纷纷叩首求饶。
“这些年以来,沈府待你们不薄,你们却屡屡以下犯上,仗势欺人,更是经常背后议论主子的是非。
如今承蒙皇上圣爱,拿下了玉京拍卖行的经营权,你们却质疑圣上的公正,若再不整治这不正之风,怕是沈家要毁在你们这张嘴上。”
沈寒霁看着跪在面前这些人的一张张脸,都曾仗着阮姨娘的势,将原主踩在脚下,琉璃的双眸沉如墨。
“你们两人一对,互相扇对方的嘴巴,我不说停就不许停!”
无一人有动作。
她向前几步,走到了说她要被雷劈的伙夫面前,拿过玉箫腰间的软鞭,抬手就是一鞭子下去。
玉箫这根鞭子不同寻常普通的牛皮鞭子,它的上面遍体有细密的铜丝尖勾编制在鞭子中,从外面看不出来,但挥打在人身上,却能让被打者瞬间皮开肉绽。
惨叫声让其他下人身体一抖,纷纷自主的和身边人相对刮掌彼此,深怕下一鞭子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先将对方打掉一颗牙的,就可以结束惩罚。最慢的二人,加罚十鞭!”
夕阳已隐入昏暗,院中仅靠廊下的灯笼采光。
摇曳的黄色光影落在执鞭少女的脸上,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一双冰凉的眸子却分外震慑人心。
如地狱里的勾魂使者。
奉命来抓她的护院看到眼前这一幕,竟不敢上前一步。
片刻后,收到消息的沈墨铢在姨娘的搀扶下,来到了院里,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沈碧纾。
“反了,反了!你们都给我停下!”
院里跪着两排下人,八个人的脸都已经红肿流血,听到了沈墨铢的吼声后,仍不敢停下。
阮姨娘转头怒瞪着护院们。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沈府养你们是吃闲饭的吗?还不快去将他们都拉起来。”
护院们刚踏入院中就被玉箫一脚踹飞了出去。
阮姨娘惊呼着捂住了嘴巴。
坐在一边吃果子的沈寒霁,状似刚看到他们一样,擦了下手,缓缓站了起来。
“父亲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不在房间中好好休息,跑出来吹风。
万一再受凉晕倒就不好了。”
她的眼睛落到了许久没有露面的沈碧纾身上,对方却在和自己对视的一瞬,吓得像受惊的小鸡一样,哆嗦着藏在了阮姨娘的身后。
我有这么可怕吗?
沈寒霁自嘲了一句。
“我沈墨铢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孝的女儿,若是知道你长大了会坑害自己的父亲,大逆不道,就不该费心养育你长这么大!”
“养育?父亲知道什么是养育吗?不是丢几个馒头就叫养育。
父亲有同我吃过一顿饭吗?有教过我识一个字吗?你知道我的生辰是何日吗?”
沈寒霁的身体深处涌起强烈的不甘和委屈,这些情绪是不属于她的。
是来自原主压抑了十几年的怨念。
“这就是你联合外人,让为父当众丢脸,毁了沈家声誉的理由吗?
就因为这一点点女儿家的小情绪!”
沈寒霁这一刻明白了,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是永远得不到父女情的。
她为原主感到难过,却又为她不值。
原主死的那一天,是为了给自己的父亲祈福,才会被丫鬟害的坠崖而死。
沈寒霁收起了所有情绪,眸底只剩下冷厉。
她从玉箫手中拿过圣旨,高高举过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