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的气味比街上更加难闻，混杂着尿液、腐烂食物和一种长年不见阳光的霉味。几个蜷缩在角落的流浪汉抬起浑浊的眼睛，漠然地看了陆昭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专注于自己手里那点可怜的食物或空酒瓶。
引路的老头脚步蹒跚，走到一个用破烂油布和废弃塑料板勉强搭起来的低矮帐篷前，费力地弯下腰，掀开了充当门帘的脏布。
“进来吧……地方小，别嫌弃……”老头嘶哑地说着，率先钻了进去。
陆昭犹豫了一下，还是忍着腿上传来的阵阵抽痛，低下头，跟着钻进了帐篷。
帐篷内部空间极其狭小，勉强能容纳两个成年人蜷缩着坐下。地上铺着一些看不出原色的破布和硬纸板，角落里堆着几个空罐头盒和一个瘪了的塑料水壶。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但比起外面，至少多了点微弱的、属于人的体温。
老头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摸索着，掏出了一个几乎空了的、标签早已脱落的塑料瓶，里面还有小半瓶浑浊的液体，以及几块相对干净的、看起来像是从旧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
“就……就这些了……”老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东西递过来，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窘迫，“水是煮过的……布我也晒过……应该……应该还干净……”
陆昭看着那点可怜的物资，心里五味杂陈。这对于对方来说，可能已经是极其珍贵的储备了。
“谢谢……足够了，真的。”他接过东西，低声道谢，声音有些干涩。
他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忍着那微弱刺鼻的气味，将少许浑浊液体倒在布上，然后咬紧牙关，开始处理自己腿上狰狞的伤口。
消毒液（如果那真的是的话）接触伤口的瞬间，剧烈的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手上的动作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老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浑浊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不忍，他转过头，在自己那堆破烂里又摸索了一会儿，最终只摸出小半块硬得像是石头的黑面包，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来。
“吃……吃点东西吧……能好受点……”
陆昭看着那根本无从下口的黑面包，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摇了摇头，哑声道：“不用了，老人家，我……我不饿。您自己留着吧。”
他从系统空间里取出最后一罐快乐水——幸好这玩意儿似乎取用不耗点数——轻轻拉开拉环。
“嗤——”的轻响在寂静的帐篷里格外清晰。
一股熟悉的、带着甜腻气息的二氧化碳味道弥漫开来，冲淡了少许帐篷里的浑浊空气。
老头猛地抬起头，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两下，眼睛死死地盯着陆昭手里那罐银光闪闪、还冒着丝丝凉气的快乐水，喉咙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了一大口口水。
他的眼神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但随即又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更深的窘迫和一丝自卑，默默低下头，不敢再看。
陆昭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叹了口气。在这见鬼的末世，一口干净的、带甜味的水，恐怕都是奢侈品。
他默默地将喝了一口的快乐水递了过去。
“老人家，尝尝这个吧。我……我还有。”他撒了个谎。
老头身体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递到面前的易拉罐，又看看陆昭，嘴唇哆嗦着，想拒绝，但那诱人的甜味仿佛钩子一样勾住了他的灵魂。
最终，渴望战胜了尊严。他颤抖着伸出枯瘦肮脏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罐子，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他没有立刻喝，而是先凑到鼻子前，深深地、贪婪地吸了好几口那甜腻的香气，脸上露出了近乎陶醉的神情。
然后，他才极其小心地、抿了一小口。
冰凉的、带着气泡的甜水滑过喉咙的瞬间，老头的眼睛猛地瞪大了，里面闪烁着一种仿佛重回人间的、难以置信的光彩。他闭上眼，仔细地回味着，久久没有说话，只有干瘦的喉结在轻微地滚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将罐子递还回来，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谢谢……真好喝……我……我很久没……”
他的话没说完，但陆昭明白他的意思。
“您留着喝吧。”陆昭没有接，“我……我想向您打听点事。”
老头愣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宝贝罐子，又看了看陆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罐子放在身边，点了点头：“你……你问吧……我知道的不多……”
“这里……是江城基地市？”陆昭压低声音问道。
“是……是啊，外城西区，最乱最破的地方。”老头点头，有些奇怪地看了陆昭一眼，似乎疑惑他连这都不知道。
“进内城……需要什么条件？”陆昭继续问。他本能地觉得，内城可能会相对安全一点，至少摆脱眼前这种困境的机会大一些。
老头闻言，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难……难啊……要么有本事，是觉醒者大人，被大人物看上招揽进去。要么有足够的贡献点或者物资，买一个临时居住资格……但那价钱，我们这种人，几辈子都攒不够……”
他看了看陆昭的瘸腿，意思很明显——你两种都不沾边。
陆昭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没那么容易。
“那……外面那些人……”他指了指帐篷外，“他们为什么……看我的眼神有点怪？”他隐去了杯子的事情，换了个说法。
老头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外城就这样……生面孔，又看起来……没什么依靠的，很容易被盯上。那些混混，还有‘秃鹫’帮的人，就靠抢我们这些人过活……你刚才没被他们缠上，算运气好了。”
运气好？陆昭心里苦笑，要不是那50点换来的“嘲讽光环”让他们内讧，自己现在估计已经凉了。
“对了……”老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更加紧张，声音也压得更低，“最近……巡逻军查得很严，好像在找什么人……听说是什么极度危险的重犯……你……你刚从外面来，最好小心点……要是被他们当成可疑人物抓走，那就……”
老头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陆昭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秦戈的通缉令已经发到这里了？动作这么快？！
必须尽快躲起来！
可他身无分文，腿伤严重，能躲到哪里去？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罐被老头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的快乐水上，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系统商城里的东西……对这个世界的土著来说，似乎很有吸引力？
刚才那三个混混为了个破杯子都能打起来，这快乐水显然也让老头无比渴望。
那……他是不是可以……用这些东西换点什么？
比如，一点吃的？或者……一个更安全的藏身之处？
虽然系统的东西来得诡异，但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老头，尝试着开口：“老人家……像这样的水，或者……一些别的……比较特别的东西，在这里，能换到点什么吗？比如……够吃几天的食物？或者……一个没人打扰的角落？”
老头闻言，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摇了摇头：“好东西……谁都想要……但在这里，露了财，就是找死……除非……除非去‘鼹鼠店’……”
“鼹鼠店？”陆昭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嗯……黑市……地下交易点……”老头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耳语，“那里什么都能买，什么都能卖，只要你有东西，付得起‘中介费’……但也更危险……巡逻军偶尔会扫荡，帮派也会黑吃黑……”
黑市？
陆昭的心跳微微加速。
危险，但也意味着机会？
或许，他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用系统那点可怜的东西，换一个暂时的安全屋和食物？
“那……‘鼹鼠店’在哪？”他追问。
老头却犹豫了，眼神闪烁，似乎不敢再多说：“那地方……不好找……而且……太危险了……你……”
就在这时——
【警告！‘危险感知’被动触发！中度威胁靠近！方向：巷口！】【警告！检测到多人携带制式武器正在接近！疑似巡逻军！】
系统的警报声如同冰水泼头！
陆昭的脸色瞬间煞白！
老头似乎也从他的表情看出了不对，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脸色也猛地变了！
“坏了……是巡逻队……他们很少这个点来这边查……”老头惊慌地看向陆昭，又看了看他腿上的伤和那显眼的异世界穿着，“你快……快躲起来！躲到那堆破布后面去！快！”
陆昭心脏狂跳，也顾不上腿疼，连滚爬爬地挪到帐篷最里面，掀开那堆散发着霉味的破布，拼命地将自己蜷缩进去，屏住了呼吸。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下一秒——
嗒嗒嗒……
沉重而规律的军靴脚步声停在了帐篷外。
一个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
“里面的人，出来。例行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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