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抱着小糯糯拐过街角时,天光已经铺满了整条巷子。
他没再回头,但神识一直没撤。那三处被贴过窥探符的位置,灵气残留像蚊子叮过的包,痒得不明显,却扎眼。他得查,得一个个筛,从她每天走的路、碰的东西、吃进嘴的饭开始。
幼儿园到出租屋这一段路,一共七家店开门早。五金铺、小卖部、煎饼摊……最后是那家叫“老张粥铺”的早餐店。
小糯糯在他怀里扭了扭:“爸爸,我要喝粥!”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没应声。
昨天也是这时候,她在这儿喝了半碗白粥,老板老张笑呵呵地又给她加了一勺,说是“长个子的秘方米”。当时他没在意,现在回想,那米粒在碗里泛着一种不该有的润光,像是泡过山泉水的玉渣。
他抱着人走进店门。
“哎哟,父女俩来啦!”老张从锅后抬起头,围裙上沾着米浆,手里还搅着长柄勺,“小糯糯今天想不想多喝一勺?”
“不要。”陆沉把人放下,语气平常,“她吃多了不午睡。”
老张一愣,随即笑得更开:“哎呀,我这不是心疼孩子嘛,你看她小脸瘦的。”
陆沉没接话,只把五块钱递过去。硬币从他指尖滑出的瞬间,一缕真元顺着铜面渗了进去,轻得像落了根头发丝。
老张接过钱,随手扔进铁盒,叮当一声。
陆沉端起粥,碗刚入手,指腹就在碗沿轻轻一压。真元无声钻入,顺着热气往下探,穿过米粒、汤水、陶碗内壁——三秒后,他眼神沉了半寸。
米里有灵。
不是地脉那种浑厚的涌动,而是经过长期温养的细流,温和、绵长,带着一丝……人为引导的痕迹。更关键的是,这灵气的源头,和他楼下那道龙眼脉眼同根。
他低头看小糯糯,小姑娘正眼巴巴盯着那碗粥。
“喝。”他把碗递过去,“别喝完。”
她接过,小口小口地抿,像只偷吃猫粮的小奶猫。
陆沉站在旁边,不动声色扫了眼厨房。灶台老旧,瓷砖裂了缝,墙角堆着米袋,上面印着“农家自产”四个字,字体歪歪扭扭。可那袋子口扎得特别紧,像是怕什么漏出来。
他没多留,喝完就走。
当晚十一点四十七分,他送完最后一单外卖,电动车拐进巷子,停在粥铺后墙。
白天那枚硬币还在铁盒里,真元没断。
他闭眼,神识顺流而入,像一根针穿过针眼,悄无声息扎进店里。
厨房灯还亮着。
老张背对门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握着一把桃木刻刀,正对着灶台后方那块松动的石砖一点点划。砖面上,一道半寸深的符纹逐渐成形,线条古拙,走势如藤绕树,正是正统聚灵阵的变体。
陆沉眯了眼。
这手法不像是邪修,也不是野路子骗子。这是真传。
老张刻完最后一笔,喘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贴在符纹上,低声念了句什么。刹那间,砖缝里渗出一缕极淡的青气,顺着符纸被吸进他掌心。他脸色原本灰败,这一刻竟浮起一丝血色。
他靠在墙上,闭眼喃喃:“三十年了……就这点气,吊着命。”
陆沉睁眼,推门进去。
门铃叮当响。
老张猛地回头,手里的桃木刀差点掉地。
“你……你怎么——”
“这符,”陆沉站在门口,声音不高,“刻了几年了?”
老张盯着他,呼吸变重。几秒后,忽然笑了:“三十年。从我逃到这儿开始,就没停过。”
“借龙眼的气?”
“嗯。”老张点头,没否认,“我知道你在楼下住。也知道……那东西在你屋子里压着。你才是真正的守眼人。”
陆沉没动。
“我不惹事。”老张慢慢站起来,手扶着灶台,“我就一散修,当年得罪了门派,被废了丹田,只剩半口气。这地脉的气,是我活命的药。我不抢不争,只捡点漏出来的……够喘气就行。”
陆沉目光扫过那袋米:“灵米哪来的?”
“早年藏的。”老张苦笑,“本来打算熬到死那天,煮最后一碗饭。可最近……城里不对劲。”
“怎么不对?”
“来了不少人。”他声音压低,“穿得像普通人,可眼神不对。有人打听地脉,有人问‘眼’在哪。前天还有个穿黑风衣的,在巷口站了一夜,拿罗盘测气。”
陆沉眼神一冷。
赵元魁的人。
“他们说……要开战。”老张看着他,“不是小打小闹,是冲着‘眼’来的。谁拿到,谁就能借势重修,甚至……开宗立派。”
陆沉沉默。
老张盯着他:“你护得住吗?就你一个人,还带着孩子。”
“你活到现在,靠的是闭嘴。”陆沉终于开口,“现在也一样。”
他从袖里抽出一张符,指尖一弹,符纸无声贴上老张心口。老人身体一僵,脸上刚有的血色瞬间褪去。
“静灵符。”陆沉说,“压你身上那点气,别再引。再刻符,你会爆。”
老张抬手想撕,符纸却像长进皮肉,纹丝不动。
“你……”
“这店你可以开。”陆沉转身朝门口走,“但别再给小糯糯加料。米收起来,灶封了。要是有人问起龙眼?”
他停顿一秒。
“就说早被水泥封死了。”
老张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陆沉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把。
“这城中村,”他背对着说,“不该有修真者。”
门开,夜风灌进来。
老张坐在昏灯下,手心还攥着那把桃木刀。刀尖沾了点血,不知是刻符时划的,还是刚才心跳太猛,指甲抠破了掌心。
他低头看那袋米,伸手想摸,又缩回。
第二天清晨六点,陆沉照常下楼。
粥铺开门了。
老张站在锅前,搅着白粥,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见他,微微点头。
陆沉买了碗粥,递给等在旁边的小糯糯。
她喝了一口,皱眉:“爸爸,今天米不香。”
陆沉摸了摸她头,没说话。
他站在店门口,目光扫过巷子两端。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正从一辆黑色轿车下来,抬头看了眼楼号,朝这边走来。
他把女儿抱起来,转身就走。
走出五米,他听见老张在后面喊:“今天……今天没加料!”
陆沉没回头。
他快步上楼,把小糯糯放进屋,反手锁门,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
那两个男人进了粥铺。
老张端出两碗粥,笑容僵硬。
其中一人喝了一口,忽然抬头,盯着老张:“你这米,是从哪进的?”
老张手一抖,勺子磕在锅边。
“……乡下亲戚送的。”
那人放下碗,从兜里掏出一块青铜罗盘,放在桌上。盘面中央的指针,轻轻颤了颤,指向厨房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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