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凡此言一出,林盛脸上得意的神情瞬间凝固,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而台下原本还有些骚动的众人,也立刻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主考官江行之。
程凡对着江行之拱了拱手,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江伯父,方才晚辈好心提醒,‘常恐秋节至’,是想让他接下一句‘焜黄华叶衰’。此句出自汉乐府《长歌行》,乃是劝人惜时之作。可林大少爷却偏偏接了一句‘焜黄绿叶衰’,秋日草木凋零,何来绿叶?此乃大错。按照规矩,他答错了,便是输了。”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江行之捻须点头,看向林盛的眼神里,已带上了几分失望。他身为举人,饱读诗书,自然知道程凡所言不差。林盛确实是说错了。
林盛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华叶衰……绿叶衰……
就一字之差!他怎么就记错了!
他一张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最后憋得像个茄子。众目睽睽之下,他感觉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疼。
“我……我只是一时口误!”林盛终于找到了借口,急赤白脸地争辩道,“我心里想的是‘华叶’,只是说错了!这不能算!我们再比!”
“呵。”程凡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她不等旁人说话,抢先一步开了口:“怎么,林大少爷,又想说你是一时失误?又想说这个不算?你是不是每一次输了,都只有这一句说辞?大家伙儿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这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戳中了林盛的痛处。
“噗——”李文轩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就是!输了就赖账,算什么本事!”
“脸皮真厚啊!”张成也跟着嚷嚷。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与窃笑之声。林盛被这笑声包围,只觉得天旋地转,恼羞成怒之下,他指着程凡吼道:“我第一关过了!第二关也只是惜败于你!有本事,我们比第三关!若是我赢了,今天顶多算个平手!”
他想得很好,只要能进第三关,把前面的耻辱都掀过去,凭自己的本事,未必不能翻盘。
然而,程凡却不吃他这一套。
“比第三关可以,”她慢悠悠地踱上一步,目光扫过林盛,又看向江行之,“但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得先把第二关的账算一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林大少爷亲口答应的赌约,当着这满城百姓的面,莫非想赖掉不成?”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晚辈不才,只想请问江伯父一句,江氏族学,真的愿意将这唯一的名额,给一个言而无信、品行低劣的弟子吗?”
这个问题,直接将了江行之一军。
江行之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办族学,选拔寒门子弟,为的是彰显江家德行,为的是为国举才。才学固然重要,但德行,更是为人之本。若今日他公然包庇一个无信无义之人,他江家的百年清誉,岂不毁于一旦?
“林盛!”江行之厉声喝道,“愿赌服输!还不履行你的赌约!”
林盛浑身一颤,面如死灰。他看着周围一张张充满鄙夷和嘲弄的脸,看着程凡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只觉得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
“扑通”一声,他跪了下去。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我输了……”说罢,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准备立刻起身。
就在他头刚抬起的一瞬间,一只鞋底毫无征兆地压了下来,正正地按在他的脸上,将他整个人都按趴在地上。
“谁跟你说赌约是磕头了?”程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脚下微微用力,“那是第一关的价钱。第二关,你欠我的,是把我的鞋底舔干净。”
满场哗然!
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七岁孩童,竟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林盛彻底崩溃了,他被死死按在地上,脸上感受着鞋底传来的、带着泥土和草屑的粗糙触感,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你……你敢辱我!我爹是林成事!我要杀了你!”他奋力挣扎,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哦?林成事是你爹,所以你就可以言而无信,输了不认账?”程凡脚下又加了几分力,在他的脸上慢慢碾磨着,“我只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你这鞋底,是舔也得舔,不舔也得舔!”
那双常年在田间地头行走的布鞋,鞋底早已被泥土磨得坚硬。此刻,就像一块砂纸,在林盛娇嫩的脸上来回摩擦。林盛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先是咒骂,然后是哀嚎,最后,堂堂的林家大少爷,竟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呜呜”地哭了出来。
程凡见那鞋底上沾染的泪水和污渍,已经被他蹭得差不多干净了,这才嫌恶地收回了脚。
林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张俊秀的脸此刻又红又肿,还带着一道道泥印和血痕,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如同一个疯子。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他双眼赤红,疯了一样朝程凡扑去。
“拦住他!”江行之大喝一声,两名维持秩序的家丁立刻冲上来,一左一右将林盛死死架住。
程凡仿佛没看到他的癫狂,只是掸了掸衣角,淡淡地问道:“第三局,还比不比?”
“比!当然要比!”林盛被架着,却依旧声嘶力竭地咆哮,“谁输了,自断一根手指!谁也别想抵赖!”
他吼完,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挣脱了家丁,抢过旁边一名衙役腰间的佩刀,“哐当”一声,扔在了两人中间的空地上。
刀锋在日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广场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程凡看着那把刀,心里也忍不住“啧”了一声。
玩这么大?这位林少爷看来是不太珍惜自己的身体零件。既然如此,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