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收刀入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他冷笑一声,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程凡:“为什么?程凡,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他是凶手吗?现在我帮你爹报了仇,替官府清除了败类,你怎么反而不乐意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逼近程凡,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还是说,你刚才那套说辞,根本就是胡编乱造?其实,你爹才是真正的凶手?我杀了这个替死鬼,你心虚了?”
“你!”程凡的眼睛瞬间红了,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这个人,不仅杀了人,还要用这盆脏水,反过来泼在她的身上!
“凡娃儿!”
一只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拉住了程凡的胳膊。
是程大山。
他已经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整个人都虚脱了,脸色苍白得像纸。
可此刻,他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儿子护在身后。
“别说了,凡娃儿,咱不说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哀求,“咱回家,咱回家……”
他怕了,真的怕了。
他宁愿自己被冤枉砍头,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再跟这些吃人的恶魔多说一句话。
他只想带着家人,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何氏和程老爷子也扑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抱住程凡,泪流满面。
“够了,够了,我可怜的凡娃儿……”
“咱斗不过他们的,咱认命……”
家人的哀求和恐惧,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程凡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她看着父亲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母亲和爷爷那绝望的神情,心中的怒火,渐渐化为了刺骨的冰冷和无力。
是啊,她还能做什么?
再争辩下去,林盛的下一刀,会不会就落到自己家人的头上?
她赢了道理,却输给了这不讲道理的世界。
靖王爷赵御,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
但那双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却早已攥成了拳头。
他久经沙场,见过的死人比这院子里的活人都多。
但像今天这样,在一个县衙的公堂上,一个官员的儿子,当着县令和他这个王爷的面,如此肆无忌惮地杀人灭口,还是让他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这不是胆大包天,这是烂到了根子里!
他缓缓地将目光,从林盛的脸上,移到了他父亲林成事的脸上。
林成事也在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恭敬,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有恃无恐的得意。
仿佛在说:王爷又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我把事情“解决”了,您总不好再揪着不放吧?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碰撞着。
许久,靖王爷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很好。”
他对着林成事,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却让林成事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好自为之。”
说完这四个字,他不再看任何人,弯腰抱起还在发愣的女儿月儿,转身向院外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依旧沉稳,但程凡却从那背影中,读出了一丝压抑的怒火和山雨欲来的凝重。
随着靖王爷的离开,那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消散。
县令王德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坐回太师椅上,为了挽回自己那点可怜的颜面,他再次重重一拍惊堂木。
“本案已结!真凶伏法,程大山无罪释放!所有人等,即刻散去,此事不许再议!违者,杖责二十!”
他急于将这耻辱的一页翻过去,仿佛只要没人提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就都不存在。
围观的百姓们如蒙大赦,纷纷作鸟兽散,谁也不敢再多看一眼。那血腥的场面,那颠倒的黑白,那草菅的人命,都将成为他们心中一个不敢触碰的噩梦。
江渝北四人围了过来,脸上又是担忧,又是愤怒。
“大哥,你没事吧?”李文轩小心翼翼地问。
“这帮混蛋!太不是东西了!”张成气得脸都青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程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具被拖走的衙役尸体,看着衙役们用水冲洗着地上的血迹,看着林盛在父亲的簇拥下,得意洋洋地离去。
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一出荒诞的默剧。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带着前世的知识和见解来到这里,以为自己可以凭借智慧和口才,改变一些事情,伸张一些正义。
从《女子修仙录》的版权运营,到今天公堂之上的推理辩驳,她一度以为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主角,是那个可以搅动风云的破局者。
直到此刻,现实才给了她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原来,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所谓的智慧,在绝对的暴力和权势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纸。
她救下了父亲,却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一个或许罪不至死的人,成了权斗的牺牲品,成了她“胜利”的注脚。
这算什么胜利?
这不过是掌权者丢给她的一根骨头,让她闭嘴,让她安分。
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天,被彻底击碎,然后又以一种更加残酷、更加真实的方式,重新建立起来。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绝对的强弱。
道理,是说给愿意讲道理的人听的。而对于那些不讲道理的豺狼,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比他们更强大、更凶狠的猛兽。
程凡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京城的方向。
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她要读书,要科举,要往上爬。
不是为了什么“自强不息”的君子之道。
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握住那把可以决定别人生死的刀!
为了有朝一日,能让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也尝一尝,被人踩在脚下,无法呼吸的滋味!
回到家,程凡想起今日那个紫袍男人,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
堂堂靖王爷,可如今面对一个县令,怎么……居然有些忌惮?
按照原书的剧情,这靖王爷是个反派,朝堂动荡,他是个十足的反贼,一次谋反,全家被杀,他怀里那女孩,死的时候,才十岁!
是啊,才十岁!
那么,就对上了,他不是反贼,真正的反贼,是坐在高位的那人,所以他在忌惮高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