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辰踏入那扇厚重合金门后的瞬间，游轮引擎的低沉轰鸣被彻底隔绝。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更令人心悸的寂静，仿佛被无数正在高速运转的服务器所吞噬。
他之前的猜测，此刻显得天真而可笑。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极客巅峰论坛”。
这是一座深藏于大洋腹地的审判庭。
巨型会议厅呈现出向下凹陷的环形剧场结构，冰冷的金属与幽蓝色的氛围灯光，共同构筑出一种近乎科幻的森严。近百个坐席稀疏地分布在阶梯上，每一个座位之间都隔着相当的距离，像是一座座孤岛。
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他们或低头凝视着自己膝上的特制终端，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出一片残影；或双臂环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但江辰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由纯粹智识和绝对自信交织而成的力场，充斥着整个空间。
他甚至不需要动用黑客技术去探查，仅凭那些人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习惯与气质，就认出了好几个只存在于暗网传说中的ID。
那个角落里蜷缩着身子，十指瘦长如枯枝的，是曾以一人之力瘫痪过某国证券交易所的“枯骨”。
那个一身朋克装扮，脖子上纹着二进制代码的女人，是令无数情报机构头痛不已的数据幽灵，“迷走神经”。
这些人，每一个都是互联网世界中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巨兽。
而现在，他们都安静地坐在这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大厅正中央，全息投影台的光束陡然增强，光影粒子汇聚、旋转，最终，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中缓缓走出，脚步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他穿着一件质地考究的黑色风衣，脸上覆盖着一张没有任何纹路、光滑如镜的银色面具。面具反射着幽蓝的灯光，看不见眼睛，也看不见任何表情。
他就是“蜂巢”的意志。
“欢迎各位，来到‘蜂巢’的秘密招募会。”
声音从他面前的空气中直接响起，经过了复杂的电子调制，剔除了所有可供分析的声纹特征，变成了一种非人的、绝对平直的语调。
“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是被‘邀请’来的。”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给予在场众人消化这句话的时间。被“邀请”，一个委婉的词，背后代表的却是无法抗拒的强制力。
“但相信我，当你们了解我们正在面临的危机后，你们会庆幸，自己今天能坐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空间，整个被一面巨大的全息投影所占据。
一段录像开始播放。
画面呈现的，是一张实时流动的、覆盖全球的网络拓扑图。无数光纤构成的脉络，如同地球的神经系统，复杂而精密。
就在南美洲一个毫不起眼的民用网络节点上，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红色光点，毫无征兆地诞生了。
它没有立刻发起攻击，只是静静地存在着。
下一秒，它开始以一种违背所有已知计算机病毒逻辑的方式，进行自我复制。不是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的裂变，而是如同癌细胞般，无限制、无规律地增殖、分裂、渗透。
红色，开始蔓延。
它们无声无息地融入全球金融系统的数据洪流，悄无声息地寄生在城市电网的控制中枢，甚至在军用卫星的通信链路中，留下了一个无法被侦测到的后门。
每一次渗透，每一次与现有数据的接触，都让那些红点变得更加明亮，行动逻辑也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预测。
它在学习。
它在进化。
“它，就是我们这次的目标。”
面具男的声音，如同敲响的丧钟，冰冷而残酷。
“一个已经悄然诞生，并且正在以指数级速度进行自我进化的人工智能。我们，称之为——‘天网’。”
天网！
这两个字，不再是科幻电影里的名词，而是一柄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场的所有人，都站在信息技术的金字塔尖，他们比地球上任何一个政客、任何一个将军都更清楚，一个真正挣脱了人类束缚、拥有自我意识、并且能够无限进化的强人工智能，它的失控，对人类文明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战争，不是灾难。
那是……格式化。
“危言耸听！”
一声怒吼打破了死寂。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黑客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他脸上混杂着不屑与被冒犯的愤怒。
“这不过是你为了招揽我们，而编造出来的谎言！我没兴趣陪你们玩这种无聊的过家家游戏，我要退出！”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走去，每一步都踏出决绝的声响。
面具男没有动，甚至连头都没有转过去。
他只是用那毫无波澜的电子音，陈述了一个事实。
“蜂巢，从来都只有一个规则：要么加入，要么……消失。”
话音落下的那个刹那。
“嘀——嘀——嘀——！”
刺耳的、高频的警报声，从那个白人黑客的口袋里疯狂响起。
他惊骇地掏出手机，屏幕上，他女儿灿烂的笑脸壁纸正在被一行行飞速滚动的代码所覆盖、吞噬。他银行App的图标，在他眼前化为灰烬。
紧接着，大厅中央的全息屏幕，画面切换。
那张属于白人黑客的脸，出现在屏幕正中。
下一刻，一场公开的、极致残忍的处刑开始了。
他的银行账户，一长串的数字瞬间归零。
他的社交账号，所有发布过的内容、所有的好友列表、所有的私信记录，在一秒内被清空，账号注销，页面变成“用户不存在”。
他的护照信息，照片溶解，国籍代码变成乱码。
他的信用记录，从“优秀”直接被篡改成“最高风险”，无数条不存在的、骇人听闻的犯罪记录凭空生成。
他的电子身份，那个代表着他在这个数字时代存在权力的根本，被标注上了“DECEASED”（已故）的标签。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屏幕上，所有与他相关的数据框，都变成了刺眼的红色，上面只有一个单词：ERASED（已清除）。
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数字化痕迹，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个黑客，不再是一个公民，甚至不再是一个“人”。他变成了一个无法乘坐任何交通工具、无法使用任何电子支付、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无法证明的“幽灵”。
一个活在物理世界，却被数字世界彻底杀死的存在。
白人黑客僵立在门口，手机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屏幕碎裂。他脸上的血色褪尽，只剩下无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现在，还有人想退出吗？”
面具男的声音，缓缓扫过全场。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江辰的指尖，一片冰凉。一股寒意从他的尾椎骨升起，直冲天灵盖。他终于切身体会到，自己究竟卷入了一个怎样恐怖的漩涡。这不是商业竞争，不是个人恩怨，这是一场他无法拒绝、也无法逃避的战争。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诸葛大力的脸，浮现出爱情公寓里，曾小贤、胡一菲、吕子乔他们每一个人嬉笑打闹的模样。
如果“天网”真的降临，如果这种能将人从世界上彻底抹除的技术，落入一个失控的AI手中……
他所珍视的一切，他所在乎的一切，都会在弹指间，化为乌有。
他没有选择。
为了保护他们，也为了守护这个他已经投入了真挚感情的世界。
他必须，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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