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的当场拍板，是一道穿透乌云的金光，精准地投射在曾小贤即将崩塌的事业废墟之上。
那感觉，不像是绝处逢生。
更像是已经被宣判死刑的囚犯，在押赴刑场的路上，忽然被告知自己不仅无罪释放，还继承了一整个王国。
地狱到天堂的距离，原来只有一个点头那么远。
幸福的眩晕感冲击着他的大脑，耳膜里嗡嗡作响，安迪和江辰的脸庞都在视野里变得模糊。他双腿发软，膝盖的骨骼发出一阵渴望弯曲的呻吟，差一点，就真的要当场跪下，用最原始的方式来表达自己那汹涌到失控的感激。
不行，要稳住。
这是机会，是天大的机会！
一个念头强行击穿了混乱的思绪，曾小贤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必须在这位手握他生杀大权的“财神爷”面前，留下一个专业、稳重、值得信赖的印象。
“安迪总……江辰……太……太感谢了！”他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发颤，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也为了能更详尽地向您阐述我的想法，明天，可以吗？明天下午，在爱情公寓，我……我想和您进行一次正式的会谈。”
这个决定，耗尽了他全部的自制力。
那一整晚，曾小贤没有合眼。
公寓的灯光熄灭后，他房间里的台灯却亮如白昼。网络上所有能找到的商业会谈礼仪、谈判技巧、PPT制作教程，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他甚至打印了几十页的资料，用红笔在上面画满了重点，嘴里念念有词，宛如一个备战高考的考生。
凌晨四点，他站到镜子前。
镜中的男人，眼眶深陷，布满血丝，神情却是一种混杂着亢奋与焦虑的紧绷。
“您好，安迪总，这是我的节目改版计划……”
不行，太卑微了。
他清了清嗓子，嘴角用力向上牵扯，试图挤出一个自信而优雅的微笑。
“安迪总，请看，这是我们未来的商业蓝图……”
脸部肌肉在抽搐，这个表情比哭还难看。
他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反复练习着那个被他命名为“精英的微笑”的表情，直到脸颊僵硬酸痛，才终于找到一个看起来不那么谄媚的角度。
第二天下午，门铃准时响起。
曾小贤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一停。
他冲到门前，最后一次整理自己崭新的西装领带，用手掌把那几根不听话的头发死死地压在油光锃亮的头顶上。
开门。
安迪站在门外，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气场强大而内敛，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只是在看到曾小贤这身“人模狗样”的装扮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笑意。
会谈的气氛，在最初的几分钟里，堪称完美。
曾小贤强行压下内心的狂跳，用自己排练了一整晚的沉稳声线，引导着话题。从天气聊到咖啡的产地，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展现自己的“品味”和“格局”。
安迪始终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偶尔点头附和。
时机到了。
曾小-贤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拿出自己呕心沥血的计划书，进入整个会谈的核心环节，开始介绍他那足以改变广播电视史的“宏伟”计划时——
“砰！”
一声巨响，3602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
一个身影裹挟着一股狂热的旋风，冲了进来。
是吕子乔。
他腋下夹着一份东西，那玩意儿与其说是计划书，不如说是一本劣质的儿童涂鸦画册，打印得花里胡哨，封面用最大号的艺术字扭曲地写着几个大字，厚度更是夸张到令人发指。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我即将改变世界”的先知般的狂热表情。
他完全无视了客厅里凝滞的空气，也无视了那个穿着西装、已经彻底石化在原地的曾小贤。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安迪。
“安迪总！”
吕子乔一个箭步冲到安迪面前，声音洪亮得像是要掀翻屋顶。
“您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吕子乔，一名未来的，不，是现在的商业巨子！”
唾沫星子随着他的激情演讲，在空气中划出几道晶亮的弧线。
曾小贤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针尖。
完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碎了他所有的幻想和希望。
吕子乔完全没有接收到来自队友的绝望信号，他反手将那份厚达数十页的计划书抽出，带着一股雄霸天下的气势，“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了安迪面前的桌子上。
那声音，清脆，响亮。
也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曾小贤的脸上。
“我这里，有一个划时代的、颠覆性的创业项目！”吕子乔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火焰，“一旦成功，必将改变整个农业！不！是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
他顿了顿，用一种揭晓天机般的神秘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称之为——‘科学养猪计划’！”
“科学养猪？”
安迪的视线从那份花哨得有些辣眼睛的计划书上抬起，落在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传销组织金牌讲师的气质。
“没错！”
得到回应的吕子乔，像是被打了一针兴奋剂，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他一把翻开计划书，指着上面一张用PS技术粗糙合成的、猪戴着耳机的图片，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阐述。
他的声音在整个客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荒诞不经的色彩。
“传统的养猪模式，您知道吗？太落后了！太不人道了！简直是猪界的黑暗中世纪！”
“我的计划，是基于最前沿的大数据和用户心理学，对猪！没错，就是猪！进行全方位的、科学化的、人性化的管理！”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计划书上。
“第一步！我们要给每一头猪，都建立一个独一无二的电子档案！从它出生的那一刻起，它的所有数据，包括每天走了多少步，吃了多少斤饲料，甚至拉了几次屎，都要精准记录！”
“我们还要实时监测它的心情指数和健康状况！高兴了，给它加餐！不高兴了，立刻分析原因！”
吕子乔翻过一页，指向另一张更加离谱的图片——一群猪，正围着一个巨大的音响。
“第二步！艺术熏陶！我们要给猪听音乐！经过我的严密研究，听莫扎特的猪，内心会变得平和，肉质会更加鲜嫩多汁，雪花纹理会更漂亮！听摇滚乐的猪，会变得躁动，运动量大大增加，瘦肉率会更高！”
“第三步，也是最核心的一步！”
吕子-乔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悲天悯人的神情。
“我们要给猪，做心理按摩！定期聘请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深入猪圈，和那些有‘抑郁’、‘焦虑’、‘社交恐惧’倾向的猪，进行一对一的心理疏导！要确保我们的每一头猪，都能在身心双重愉悦的巅峰状态下，健康、快乐地成长！”
这番惊世骇俗的理论，让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胡一菲和关谷他们，尴尬得脚趾都快在鞋子里抠出一座三室一厅。
而曾小贤，他已经不是吓得魂飞魄散了。
他的灵魂，仿佛已经被这个叫吕子乔的恶魔，拖进了十八层地狱，正在经历油炸火烤。
完了！
全完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人生结局——安迪拂袖而去，他的节目被彻底砍掉，他失魂落魄地流落街头，而吕子乔这个罪魁祸首，还在他要饭的碗里，激情澎湃地推销着他的养猪计划。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急得快要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拼命地在后面给吕子乔使眼色，挤眉弄眼，甚至用上了摩斯电码的频率，暗示他闭嘴。
然而，没用。
吕子乔已经彻底沉浸在了自己一手构建的“商业帝国”的幻想之中。
他根本没有理会身后那个快要急出心肌梗塞的兄弟，依旧在唾沫横飞地，向着脸色越来越冷的安迪，描绘着他那个宏伟、光辉、充满了人文关怀的……
“猪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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