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戒律堂前,死一般的寂静。
王鼎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无法抑制的情绪波动。
震惊、怀疑、挣扎、还有一丝被他死死压在心底,却又不受控制疯狂滋生的……渴望。
军令状!
自废修为!
这是何等疯狂的赌注!
他活了数百年,从未见过哪个弟子敢在金丹长老面前,说出如此狂悖之言。
但偏偏,苏牧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静得可怕,那份自信,不像是装出来的,而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对结果的绝对掌控。
“王朝经脉论”还在他的脑海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着他早已僵化的认知。
他一生都信奉规矩,以法度为准绳。可规矩,能救他孙女的命吗?法度,能换回他孙女的笑容吗?
不能!
这些年,他恪守宗门规矩,看着自己的孙女一天天衰弱,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他所谓的原则,在亲情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苏牧,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轻人,用一套他闻所未闻的“权谋之术”,为他撕开了一道看似荒谬,却又充满诱惑的口子。
赌,还是不赌?
赌了,输了,他不过是亲手废掉一个胆大包天的弟子,于他毫无损失。
可若是赢了……
王鼎不敢再想下去,他怕自己那颗早已沉寂的心,会因为这万一的可能而彻底失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周围的戒律堂弟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从未见过王长老如此失态的模样。
许久,王鼎终于从那剧烈的天人交战中回过神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但那份冰冷之下,却多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沙哑和疲惫。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黑色的令牌,屈指一弹,令牌化作一道乌光,精准地悬停在苏牧面前。
“这是我的手令。三日之内,宗门药库,丹堂所有丹房,任你调用。”
“三日之后,若是无效……”王鼎的杀意再次锁定苏牧,“老夫会亲自出手,将你神魂俱灭,让你连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他不再看苏牧一眼,猛地一甩袖袍,转身走进了戒律堂厚重的青铜大门。
“砰!”
大门重重关上,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苏牧伸手,稳稳地接住那块还带着王鼎法力余温的令牌。
他嘴角的弧度,终于彻底绽放开来。
成了。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戒律长老这座全宗门最难啃的硬骨头,终于被他撬开了一道缝隙。
他没有丝毫耽搁,收好令牌,转身便朝着丹堂的方向疾驰而去。
……
此时的丹堂,早已不是苏牧初见时的模样。
柳青青,这个曾经在角落里默默哭泣的少女,如今已然成为了丹堂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她改良的“凝碧丹”,效果惊人,一经推出,便被宗门高层列为战略级丹药,优先供应核心弟子。
凭借这份天大的功劳,柳青青的地位水涨船高。
她不仅摆脱了王长老的打压,还被丹堂堂主特批,拥有了一间独立的、灵气最充裕的上品丹房。
此刻,丹房之内,柳青青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丹炉。
她的小脸依旧清秀,但眉宇间早已褪去了当初的怯懦和自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于自己领域时的自信与沉静。
就在这时,丹房的禁制被人从外面触动了。
柳青青微微蹙眉,她已经吩咐过,炼丹之时,不见外客。
可当她感应到禁制外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时,整个人瞬间僵住。
下一秒,她手上的控火法诀都差点乱掉,也顾不上一炉即将成型的丹药,猛地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门口,打开了禁制。
门外,苏牧正含笑而立。
“苏……苏师兄!”柳青青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激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水汽。
自从上次一别,她只敢在远处默默地关注着苏牧的各种传闻,从不敢主动上前打扰。在她心中,苏牧是神明,是恩人,是她穷尽一生都无法报答的存在。
她做梦都没想到,苏牧竟然会亲自来找她!
“冒昧打扰,没耽误你炼丹吧?”苏牧温和地问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柳青青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忙侧身让开,“苏师兄快请进!您能来,我……我太高兴了!”
她手忙脚乱地将苏牧迎了进来,又是泡茶又是让座,那份紧张和重视,仿佛在接待一位下凡的仙帝。
苏牧看着这间布置雅致、灵气充裕的丹房,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他的前期投资,回报率相当不错。
“青青,我这次来,是有件非常棘手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助。”苏牧没有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听到“需要你的帮助”这几个字,柳青青的身体都绷紧了,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苏师兄请讲!只要我能做到,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为师兄办到!”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苏牧将戒律长老孙女王小雅的病情,详细地对她描述了一遍。
包括天生经脉萎缩,丹田闭塞,无法承受任何霸道药力,被诊断为“绝脉之体”等等。
随着苏牧的讲述,柳青青脸上的激动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那双秀气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等到苏牧说完,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苏师兄……”她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为难和苦涩,“这……这太难了。”
“绝脉之体,我曾在古籍上见过记载。这种体质,经脉脆弱得如同蛛网,丹田更是如同被封死的石匣。任何外来的灵气和药力,对她而言都是剧毒。”
“这就好比一条已经完全干涸、布满裂缝的河道。您不管往里面注入多温和的水流,水流的冲击力都会让河道瞬间崩塌,造成二次伤害,后果不堪设想。”
“除非……”柳青青咬着嘴唇,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除非,我们能让水流自己长出眼睛,懂得避开裂缝,懂得先去滋润最干涸的河床,懂得自我控制冲击的力度……但这,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听着柳青青专业的分析,苏牧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不可能”。
他看着柳青青,缓缓说道:“你说得对,普通的水流不行。所以……”
“我们要炼制的,不是普通丹药。”
“而是一种……‘会思考’的丹药。”
柳青青当场就愣住了。
会……会思考的丹药?这是什么概念?丹药还能有思想?
苏牧没有让她疑惑太久,他将自己在戒律堂前,对王鼎说的那番“丹道权谋论”,更加系统、更加详细地对柳青青和盘托出。
“我们将整个治疗过程,看作一场王朝的复兴。”
“第一步,安抚民心。我们需要一种药性温和到极致,如同春风化雨的‘说客’,去亲近那些萎缩的经脉,让它们放下戒备。”
“第二步,启用能臣。我们需要一种具备疏导和修复能力的‘干吏’,去清理淤积,打通关节,让经脉尝到甜头,建立初步的信任。”
“第三步,君临天下!最后,我们需要一种具备绝对统御力的核心药材作为‘君王’,将所有药力整合,建立一个全新的、和谐的内循环!”
一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柳青青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天灵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如果说王鼎听到这番理论,是作为一个“管理者”感到了震撼。
那么柳青青,则是作为一个顶级的“技术专家”,窥见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原来丹药的配伍,还能这么玩?
将药材的药性,比作不同性格、不同能力的臣子?
将炼丹的过程,看作是君王平衡朝堂,御下治国的权谋之术?
这……这是何等天马行空,又是何等精妙绝伦的构想!
她感觉自己过去十几年对丹道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然后又以一种更加宏大、更加壮丽的方式,重新构建了起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柳青青激动得浑身颤抖,她的双目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是丹痴见到无上大道的狂热与痴迷。
“苏师兄!我明白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拍即合。
苏牧负责提供颠覆性的“权谋思路”,柳青青则负责用她扎实的、远超同龄人的丹道知识,将这些天马行空的思路,转化为一张张切实可行的药材配比方案。
一场前所未有的、跨越了管理学与炼丹术的疯狂实验,就在这间小小的丹房内,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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