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泊中央,许太平缓缓收回并拢的食指和中指。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堆已经分不清是肉还是内脏的碎块,脸上那副人畜无害的憨厚表情,配合着这地狱般的场景,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荒诞感。
“俺……俺赢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像是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擂台下,死寂了足足三息之后,猛地炸开了锅。
但那不是惊叹,而是铺天盖地的哄笑和鄙夷。
“狗屎运!这他妈绝对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赵明师兄就是太大意了,被这杂役阴了一手!你看他那傻样,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赢的!”
“等着吧,这种货色,进了第二轮试炼谷,活不过半天!”
嘲讽声如潮水般涌来。
许太平像是被这阵仗吓到了,缩了缩脖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一溜烟地跳下擂台,几乎是小跑着躲到了苏媚身后。
“师姐,俺……俺这算过关了吧?”他探出半个脑袋,小声问。
苏媚没有回答。
她那双平日里勾魂夺魄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许太平。她清楚地看到,这个“吓破了胆”的师弟,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稳得像一块万年玄铁,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许师弟,你刚才那招……”
“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许太平猛地一摆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俺也不知道咋回事,心里一慌,手就那么一挥……他就,他就炸了……师姐,俺不是故意的,执法堂不会抓俺去坐水牢吧?”
他一边说,一边哆哆嗦嗦地扯着苏媚的衣角,活脱脱一个杀了人被吓破胆的老实孩子。
苏媚红唇紧抿。
这家伙,说谎的本事,比他杀人的本事还要炉火纯青。
不远处,陈北玄“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玉质茶杯捏成了齑粉。茶水混着粉末从他指缝间滴落,他却恍若未觉。
赵明的死,就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了他的脸上。
那绝不是运气。
一个杂役,怎么可能爆发出那种连他都感到一丝心悸的诡异剑气?
“师兄,要不要我……”身旁的心腹压低了嗓音,做了个干净利落的切喉手势。
“不必。”
陈北玄拂去手上的粉末,重新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一只侥幸活下来的老鼠而已,蹦跶不了多久。第二轮,我会亲自拧断他的脖子。”
……
试炼谷,古木参天,瘴气弥漫。
一进入秘境,许太平便如一滴水融入大海,瞬间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
他没有急着去猎杀那些低阶妖兽刷分,而是找了个极其隐蔽的山洞。心念一动,几枚不起眼的、沾着泥土的种子,便被他悄无声-息地按入了山洞周围的泥土与岩壁裂缝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化身真正的幽灵猎手。
他的身影在山林间穿梭,专挑那些炼气三重、四重的落单妖兽下手。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那道细微的血色剑气,精准地从妖兽最脆弱的眼窝或咽喉一闪而过,致命,且不留半点多余的动静。
令牌上的积分,在悄无声息地稳定增长着。
第二天黄昏,当他刚刚解决掉一头炼气四重的铁甲犀,还没来得及去取妖丹时,七八道身影便从林中各个角落闪出,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那个被他吓破过胆的赵虎。
“许太平!总算找到你了!”赵虎看着许太平,嗓音因为激动和怨毒而显得有些尖利。
“几位师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许太平立刻举起双手,满脸堆笑,身体却在不着痕迹地向后蹭,脚后跟“不小心”踩在一块湿滑的青苔上。
“说你娘!”赵虎厉声咆哮,“陈师兄有令,见你,格杀勿论!兄弟们,别给他耍花样的机会,用最强的法术,把他轰成渣!”
话音未落,七八道法术光芒同时亮起!
火球、风刃、冰锥……各色光芒交织成一张死亡大网,瞬间便要将许太平的身影彻底淹没!
也就在这一刻,许太平脚下“一滑”,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后摔倒,恰好躲过了法术的第一波锁定。
“哈哈!这下死透了吧!”
“一个杂役,也敢跟陈师兄作对!”
然而,烟尘与法术光芒散去,原地只留下一个被轰出的大坑,哪里还有许太平的影子。
“人呢?”
“在这儿呢。”
一个幽幽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
众人骇然抬头,只见许太平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手里,正掂着一枚拳头大小、通体赤红的莲子。
“几位师兄,远来是客,尝尝俺家乡的土特产吧。”
他话音未落,手腕轻轻一抖。
那枚赤红莲子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人群最中央。
【爆裂火莲】!
赵虎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他想逃,可那莲子落地的瞬间,一股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毁灭气息,轰然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圈肉眼可见的赤红色冲击波,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冲击波所过之处,无论是人,是树,还是坚硬的岩石,都在万分之一刹那间被分解、气化,变成了最原始的虚无。
仿佛那一片空间,被一只看不见的神之巨手,从这画卷上硬生生抹去了。
许太平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默默地收走了那几枚瞬间暴涨了一大截积分的身份令牌,身影再次没入丛林深处。
第三天,试炼即将结束。
山谷深处,一片开阔的乱石地上。
陈北玄一身白衣,负手而立,他的飞剑悬停在身侧,剑身青光流转,发出阵阵嗡鸣。
他身后,十余名心腹眼神冰冷,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在等。
等那只出乎他们所有人意料的猎物,自投罗网。
“许太平,出来吧。”陈北玄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躲躲藏藏,只会让你死得更难看。”
许太平从一块巨石后走出,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憨厚笑容。
“陈师兄,您这是……专门在这儿等俺?”
“少装蒜!”
陈北玄眼中杀意毕现,再无半点掩饰!炼气六重巅峰的威压,如同无形的万斤巨石,轰然降临!
周围的草木瞬间被压得贴在地面,空气都变得黏稠,让人呼吸困难!
“你以为杀了我几个不成器的手下,就有资格站在我面前了?”
“今天,我就让你明白,蝼蚁,终究是蝼蚁!”
话音未落,他心念一动,那柄青光湛然的飞剑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化作一道青色闪电,撕裂空气,直取许太平咽喉!
许太平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脚下连连后退,姿态狼狈不堪,像一只被猎鹰盯上的兔子。
但他的眼底深处,却是一片绝对的冰冷与漠然。
“就这点本事?”陈北玄的脸上浮现出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底牌呢!”
飞剑在空中一个盘旋,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带着撕裂一切的锋芒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许太平像是被逼到了绝路,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并指如剑,对着陈北玄遥遥一指!
“血煞剑气!”
一道细微的血色丝线,一闪而逝!
“就等你这招呢!”
陈北玄发出一声嗤笑,身形只是微微一晃,便以一种极其轻松写意的姿态,避开了这道诡异的剑气。
他算准了,许太平发出这一击后,灵力必然会出现一瞬间的凝滞!
而这个空档,就是他的死期!
“结束了!”
陈北玄眼中厉芒爆闪,双手猛地掐动法诀,那柄青色飞剑骤然光芒大作,瞬间分化成九道一模一样的剑影,从四面八方,封死了许太平所有的退路!
“九剑归一!”
九道剑影,带着开山裂石的恐怖威能,同时刺向中心那道单薄的身影!
这一招,是他的绝杀!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许太平脸上的“惶恐”与“疯狂”,忽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不动了。
不躲了。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九道死亡剑影,在自己的瞳孔中,越放越大,仿佛在迎接一场,早已注定的宿命。
噗!噗!噗!噗!
九道剑影,毫无阻碍地,同时贯穿了他的身体!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陈北玄的脸上,露出了大功告成的残忍笑容。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没有鲜血喷溅,没有惨叫,更没有想象中身体被剑气撕成碎片的血腥场面。
陈北玄只觉得自己的飞剑,像是刺入了一团虚无的幻影,一种空不受力的感觉从剑柄传来,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不对劲!
再看去时,许太平的身体并没有炸开。
他的身体在剑光中,像是被阳光照射的冰雪,从被刺穿的伤口处开始,迅速地变得透明,然后化作点点光屑,溃散在空气中。
在许太平的身体彻底消散的前一刹那。
他抬起头,隔着重重剑光,对着陈北玄,那张憨厚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更没有嘲讽。
只有一片空白。
一片将陈北玄视若无物的、绝对的空白!
陈北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是什么?分身?幻术?
就在这时,山谷中突然响起一声悠长的钟鸣。
“时间到!试炼结束!”
白光闪过,所有人都被传送回了外门广场。
陈北玄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那柄悬停在空中的飞剑,和飞剑下空无一物的地面。
人呢?
被自己的剑气,彻底轰成飞灰了?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某种障眼法,但在自己的“九剑归一”下,绝对是形神俱灭了!
他强行压下心中那丝挥之不去的诡异感觉,回到了广场。
“试炼结束!积分排名如下!”
高台上,长老的声音响起,一道巨大的光幕出现在空中,上面用金色的字体,显示着所有人的最终积分。
第一行,赫然是他的名字。
第一名:陈北玄,3850分。
广场上,短暂的安静后,陈北玄的拥趸们正要发出震天的欢呼。
但所有人的声音,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看到了光幕上,紧随苏媚之后的那个名字。
那一行字,像一记响亮到极致的耳光,狠狠抽在陈北玄的脸上,抽在所有人的脸上!
第三名:许太平,2760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见了鬼一样,死死盯着光幕上那个名字。
一个……刚刚被陈北玄师兄,一剑轰杀至渣的杂役?
一个死人,拿了第三?
“这……这怎么可能?!”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变了调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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