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玄被围的消息,像一瓢冷水泼进滚烫的油锅,在死气沉沉的伤兵营里炸开了。
“一线天?还撞上了血屠堂那帮疯子?”
“陈师兄可是炼气六重巅峰!连他都顶不住?”
“现在去支援?一线天那鬼地方,两头一堵,进去就是个活棺材,送死也不是这么个送法!”
议论声,惊呼声,很快就变成了更令人心寒的沉默。
白日里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没人愿意再把脖子主动伸到刀口下。
修仙问道,求的是长生,谁想死?
许太平眼皮都没抬一下,那个在外门搅动风云、曾对他动过杀心的天之骄子,此刻的生死仿佛与他毫无干系。
他只是在安静地感受着丹田道土空间里,那股因为吞噬了血煞宗修士而躁动不安的能量,像一个吃饱了的饕客,正在回味一顿并不算丰盛的开胃菜。
“都他娘的聋了吗!执法堂有令,陈师兄若有失,尔等见死不救者,一律按临阵脱逃论处!”
一名执法堂弟子气急败坏地嘶吼,可回应他的,只有更深的寂静和躲闪的目光。
就在这时,营帐帘子一挑,队正刘莽贼头贼脑地钻了进来。
他无视了满地的呻吟和哀嚎,一双小眼睛在昏暗的营帐里滴溜溜地扫视,最后精准地定格在角落里盘膝而坐,气息平稳的许太平几人身上。
他脸上瞬间堆起笑,几步凑了过来,一改白日的嚣张,亲热地拍了拍许太平的肩膀。
“许老弟,你看,机会来了!”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器重”和神秘。
“陈师兄是什么人?那可是内门楚长老都看重的弟子!咱们要是能在这时候搭把手,哪怕只是帮点小忙,这份功劳……嘿嘿,以后在外门,谁还敢惹我们?”
石猛在一旁听得眉头紧锁,刚想张嘴,就被许太平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许太平脸上露出那副标志性的憨厚笑容,挠了挠头,显得有些局促。
“队正,不是俺们不肯去,就俺们这三脚猫的功夫,去了不是给陈师兄添乱嘛?”
“谁让你们去硬拼了?”
刘莽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压低声音,循循善诱。
“陈师兄被围在一线天西侧的山谷里,那边地形复杂。你们几个,身手灵活,脑子也好使。我给你们个任务,不求你们杀敌,只求你们摸到附近,探明血屠堂的兵力部署和头目位置,然后立刻回来禀报!这是侦查,是奇功!懂吗?有了准确情报,大部队才能精准出击!”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啪作响:让这几个炮灰去探路,能活着回来最好,死了也无所谓,反正自己已经“为营救陈师兄做出了努力和牺牲”。
“这……”许太平脸上满是为难和挣扎。
“怎么?不愿意为宗门效力?”刘莽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愿意!愿意!”
许太平像是被吓到了,连连点头,胸脯拍得邦邦响。
“俺们就是怕把事办砸了,辜负了队正您的信任!”
“办砸了也比当缩头乌龟强!快去!功劳我给你们记着!”刘莽不耐烦地一挥手,像是驱赶几只苍蝇。
许太平立刻拉着石猛和另外两名伤势痊愈的新兵,领了命令,快步走出了营帐。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刘莽嘴角撇出一丝冷笑,转身便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走去。
他得赶紧去跟上面的人“汇报”一下,自己是如何“深明大义、不计前嫌、派遣麾下精锐”去营救陈师兄的。
……
离开了大营,夜风中的血腥味更浓了。
“太平哥,这姓刘的就没安好心!这不明摆着让咱们去送死吗?”石猛愤愤不平地低吼。
“他让咱们去死,咱们偏要好好活着。”
许太平的声音在夜风中异常平静,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几只乌鸦正无声地滑翔而过,方向直指西北。
“跟着我,别出声。”
他领着三人,没有走常规的巡逻路线,而是钻进了一片崎岖的密林。
白天那个疯癫老兵给的地图,早已被他牢记于心。每一个可以藏身的沟壑,每一处能够绕行的断崖,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一路上,他们数次与血煞宗的巡逻小队擦肩而过。
有一次,他们四人正屏息藏身在一处岩石的缝隙里,头顶上方,一名血煞宗弟子骂骂咧咧地解开裤腰带。
温热的液体“哗哗”地浇在他们头顶三尺外的岩石上,溅起的骚臭水珠甚至落到了石猛的脸上。
石猛的身体瞬间绷紧,身旁两名新兵更是吓得脸都白了,连呼吸都忘了。
唯有许太平,依旧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连心跳都没有一丝一乱,仿佛头顶上方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夜雨。
半个时辰后,一阵阵压抑的法术轰鸣和兵器交击声,隐隐从前方传来。
一线天到了。
那是一道被山体硬生生挤出的狭长裂缝,最窄处仅容三人并行。
此刻,裂缝的出口,已经被数十名身穿血色重甲的血屠堂弟子堵死。他们结成战阵,血煞之气冲天,凝聚成一头狰狞的血色巨兽虚影,将山谷内的一切攻击都牢牢挡住。
山谷内,陈北玄和他手下仅剩的七八名弟子背靠着山壁,个个带伤,苦苦支撑。
陈北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角挂着血迹,但他手中的上品法剑每一次挥出,依旧能带走一名冲锋的血煞宗弟子。
可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杀之不尽。
更致命的是,在血屠堂战阵的后方,一名脸上带着恶鬼面具、气息远超他人的炼气六重修士,正冷冷地注视着他,像猫戏老鼠,偶尔弹出一道诡异的血色丝线,总能在他最难受的时候,击溃他的防御,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新的伤口。
“陈师兄,咱们撑不住了!灵力快耗尽了!”一名弟子绝望地喊道。
陈北玄没有回答,又一剑逼退了三名敌人,胸口却剧烈起伏,显然也到了极限。
他心中一片冰凉,难道自己今日,真要陨落在这无名山谷之中?
就在他感到一阵眩晕,几乎要握不住剑的瞬间,异变陡生!
山谷侧面陡峭的岩壁上,那些纠缠生长的藤蔓,忽然像是活了过来!
不!
是那些血煞宗弟子脚下的血泊,猛地沸腾了!
噗!噗!噗!
数十条血色的、如同毒蛇般的藤蔓,毫无征兆地从地缝里、从血泊中爆射而出!
正是许太平悄悄弹出的【嗜血藤】种子!
这些藤蔓仿佛天生就是血煞宗功法的克星,它们无视了血屠堂弟子的护体灵气,疯狂地缠绕上他们的手脚、脖颈,藤蔓上细密的倒刺扎入皮肉,贪婪地吸食着他们的精血和灵力!
“什么鬼东西!”
“啊!我的灵力……它在吸我的灵力!”
原本固若金汤的血屠堂战阵,瞬间乱成一团。
陈北玄和他手下的弟子们全都愣住了,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是现在!”
一声低喝在陈北玄耳边响起,他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从他身侧的岩石后一闪而过,快得像一阵风。
是许太平!
他根本没有理会那些杂兵,目标从一开始,就锁定了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血屠堂头目!
在所有人都被嗜血藤吸引了注意力的瞬间,他动了。
炼气三重巅峰的灵力被他压缩到了极致,附着在并起的食指与中指上,那一点银白色的“凡铁剑意”,在黑夜中亮起了一道微不可查的寒芒。
那名恶鬼面具头目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一面血色骨盾瞬间挡在身前。
然而,许太平的攻击,根本不是冲着他去的。
噗!
一道微光绕过了骨盾,无声无息地切在了他脚下的一块岩石上。
那头目一愣,不明白这攻击是何用意。
下一秒,他脚下的岩石发出一声脆响,竟被那道剑意从内部切断!他立足不稳,身体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趔趄。
高手相争,只在毫厘。
陈北玄不是蠢货,他战斗的本能让他瞬间明白了这是有人在为他创造机会!
他强行压下体内的伤势,将丹田内仅存的所有灵力榨干,全部灌注于飞剑之中!
“星陨!”
飞剑化作一道流光,在恶鬼面具头目身形失衡、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从他防御最薄弱的侧颈,一穿而过!
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腔子里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半边山谷。
头目一死,血屠堂的弟子们瞬间军心溃散,再加上那些诡异藤蔓的袭扰,一个个怪叫着,争先恐后地向谷外逃去。
一场必死的围杀,就这么被莫名其妙地化解了。
陈北玄拄着剑,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和那些正在慢慢枯萎的血色藤蔓,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抬起头,目光在周围的岩石阴影中搜索,最后,定格在一道正准备悄悄溜走的瘦削身影上。
“站住。”陈北玄的声音沙哑。
许太平的脚步一顿,转过身,脸上又挂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憨厚笑容,对着陈北玄拱了拱手。
“陈师兄威武!俺们就是路过,看到有血煞宗的杂碎,就顺手帮了点小忙,您千万别介意。”
说完,他拉着已经看傻了的石猛几人,转身就要走。
“我陈北玄,不欠人情。”
陈北玄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惊疑,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一个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救了之后的屈辱和不甘。
“今日之恩,我记下了。”
“陈师兄太客气了,都是同门,应该的,应该的。”
许太平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里,那轻松的语气,仿佛真的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陈北玄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这个许太平,到底是什么人?
“师兄,我们……”旁边一名幸存的弟子小心翼翼地问。
陈北玄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冷冷吐出几个字。
“回营地,今天的事,谁也不准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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