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的入口处,连风都带着一股子腥甜味。
峡谷两侧的山壁被岁月侵蚀得坑坑洼洼,像两张巨大老鬼的脸,峭壁上光秃秃的,连根杂草都看不见。
“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点!”
队正刘莽压着嗓子低吼,他肥胖的脸上泛着一层不正常的油光,那是贪婪被点燃的颜色。
“前面就是血煞宗的物资中转站,干完这一票,咱们下半辈子都不愁了!”
他身后跟着的十几个新兵,没一个信的。
每个人的脸在惨淡的月光下都白得像纸,握着法器的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这地方,风声刮过岩缝,听着就像有人贴着你耳朵在吹气,怎么看都是个埋骨头的绝佳风水宝地。
石猛肌肉紧绷,凑到许太平身边,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太平哥,这地儿邪门的很,俺这心口跟擂鼓似的,砰砰直跳。”
许太平没回头,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嗯”。
自从吞噬了那枚【阵法感悟晶石】,他眼里的世界就变了。
此刻在他看来,这峡谷里流淌的不是风,而是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阴煞之气,它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岩壁上的每一道裂缝,都潜藏着细密的血色符文,像无数只饥饿的水蛭,安静地等待着食物自己走进嘴里。
这哪里是什么物资中转站,这分明就是一口张开了嘴的棺材,就等着他们这群人躺进去。
“许老弟,你不是福将吗?给哥哥我瞅瞅,宝贝在哪儿藏着呢?”刘莽凑了过来,肥硕的胳膊肘重重捅了捅许太平的腰。
许太平像是被吓了一个激灵,脸上挤出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后脑勺。
“队正,俺……俺也瞅不见啊,就觉得这风吹得后脖颈子发凉。”
“怂货!”刘莽不屑地啐了一口,大手一挥,“都跟上!前面拐角就是!”
他一马当先,肥胖的身躯扭动着冲过一个拐角。
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篮球场大小的空地。空地中央,果然堆着十几个黑漆漆的大箱子,上面还潦草地盖着血煞宗的旗帜。
“发了!发了!”
刘莽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
可他刚跑出两步,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震。
“嗡——!”
一声沉闷的嗡鸣,整个峡谷活了。
他们来时的路,被一道凭空出现的血色光幕彻底封死,光幕上血气翻涌,隐约能看到无数张痛苦哀嚎的人脸。前方的峭壁上,火把次第亮起,数十道人影浮现,个个身穿血色重甲,为首的一名刀疤脸大汉扛着一柄门板似的巨斧,炼气六重的气息毫不掩饰地压了下来。
“欢迎来到血河阵,青云门的蠢货们。”
刀疤脸大汉狞笑着,那表情,就像屠夫在看一群已经被捆好了四蹄的猪羊。
刘莽的身体僵在原地,脸上的狂喜凝固成蜡像,随即被无边的恐惧融化,肥肉抖得像风中的筛糠。
“埋……埋伏!”
他身后的新兵们“轰”的一声炸了锅,兵器掉了一地,几个胆小的已经腿肚子转筋,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结阵!都他娘的给老子结阵!”
刘莽色厉内荏地尖叫,可他自己却第一个手脚并用地往后爬,试图把自己塞进人群里。
峭壁上的血煞宗弟子们爆发出残忍的哄笑声,他们结成战阵,一步步从峭壁上走下,浓郁的血煞之气汇聚在一起,压得人连呼吸都觉得肺疼。
绝望,如同瘟疫,瞬间传染了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许太平动了。
他没有往前冲,反而退到了队伍最后方,背靠着一处满是裂缝的岩壁。他一只手扶着岩壁,身体微微发抖,像是被吓得站不稳,另一只手却在宽大的袖子遮掩下,悄无声息地将那块他早已刻画好无形阵纹的黑色阵盘,像一片不起眼的石块,轻轻按进了岩壁的一道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终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对着前面已经快要崩溃的刘莽,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喊:
“队正!怎么办啊!您快想个办法啊!”
“我他娘的哪有办法!”刘莽已经快哭了,他看着越来越近的血煞宗弟子,猩红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一丝疯狂,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指向许太平,用尽全身力气尖叫:
“你!许太平!你不是福将吗?你运气好!快上!你去给老子挡住他们!这是命令!”
这话一出,连血煞宗的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刺耳的嘲笑声。
“哈哈哈!青-云门都是这种货色吗?让手下去送死?”
刘莽身边的几个新兵,看向他的眼神也彻底变了,从恐惧变成了彻骨的鄙夷和憎恶。
许太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队正……我……”
“你什么你!给老子滚过去!”刘莽声嘶力竭。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峡谷的地面,猛地一颤!
那些原本潜伏在地底,准备绞杀青云门弟子的血色符文,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攥住,然后狠狠一扭!
“嗯?”
为首的刀疤脸大汉脸色剧变,他感觉自己对阵法的控制力,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正在飞速流失!
下一秒,那些血煞宗弟子脚下的土地,毫无征兆地变成了粘稠的血色沼泽!
“啊!我的脚!”
“怎么回事!阵法反噬了?”
十几个血煞宗弟子猝不及及,半截身子都陷了进去,他们越是挣扎,沼泽的吸力就越大,体内的灵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被脚下的大地疯狂吞噬。
原本固若金汤的包围圈,瞬间乱成一锅粥。
刀疤脸大汉又惊又怒,他死死盯着对面那群吓傻了的青云门弟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是现在!”
许太平一声暴喝,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砸在每个幸存者的心上。他身形如电,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不是冲向那些杂兵,而是像一头锁定猎物的孤狼,直扑阵法后方,那个惊疑不定的刀疤脸大汉!
“找死!”
刀疤脸大汉反应极快,一柄血色大刀带着撕裂空气的腥风当头劈下。
许太平却看也不看,只是在冲锋的途中,并指如剑,对着刀疤脸左脚边三尺外的一块普通石头,屈指一弹。
一道微不可查的血煞剑气一闪而逝。
噗。
石头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刀疤脸大汉一愣,完全不明白这软绵绵的攻击是何用意。可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他脚下那片被石头压住的区域,一个隐藏的阵法节点因为失去了镇压,猛地爆发!
轰!
一股狂暴的阴煞之气从地底喷涌而出,正中刀疤脸大汉的下盘。他只觉得双腿一麻,护体灵气瞬间被冲散,整个人一个趔趄,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太平哥!”
石猛的怒吼声同时响起。
他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侧面,将全身力气都灌注于手中的百炼钢刀,借着冲势,一刀狠狠劈在了刀疤脸大汉的脖子上!
咔嚓!
硕大的头颅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冲天而起。
主将一死,剩下的血煞宗弟子彻底慌了,他们被脚下的血沼困住,成了活靶子。
“杀!”
劫后余生的青云门新兵们爆发出惊人的勇气,一个个红着眼睛,怒吼着冲了上去,将那些动弹不得的敌人一个个砍翻在地。
一场原本必死的绝境,就这么被诡异地翻了盘。
战斗很快结束,峡谷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许太平。
刘莽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看安然无恙的许太平,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深层次的贪婪和忌惮。
这个小子,绝对有大秘密!
“走!快走!”刘莽连战利品都顾不上搜刮,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就往回跑。
许太平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阵盘,招呼着众人跟上。
一行人狼狈地撤离黑风峡。刘莽跑在最前面,许太平和石猛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面。
就在他们即将跑出峡谷出口时,跟在刘莽身后的许太平,像是被脚下的一块碎石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重重撞在身旁一名新兵的身上。
那新兵惊呼一声,手中的一柄短戟脱手飞出。
没有人注意到,那短戟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不偏不倚地撞在出口旁边的山壁上,一处极其隐蔽的裂缝里。
那里,是血煞宗布置的最后一重陷阱,一个预备着在敌人逃跑时触发的落石阵。
“轰隆隆——!”
整片山壁如同活了过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无数吨重的巨石,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快跑!”新兵们发出惊恐的尖叫,拼了命地往前冲。
跑在最前面的刘莽,回头看了一眼,脸上血色尽褪。他正好处于落石阵的中心!
“不——!许太平!救我!”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向着已经冲出危险区域的许太平伸出手。
许太平站在安全地带,回头看着他,脸上挂着惊恐和无能为力的表情,甚至还情真意切地大喊了一声:
“队正——!”
轰!
巨石落下,瞬间将刘莽和他那绝望的呼喊,一同碾成了肉泥。
烟尘散去,峡谷出口一片狼藉。
幸存的新兵们看着那堆巨石,一个个心有余悸,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是意外吧?”一个新兵颤声问。
“肯定是意外。”另一个新兵立刻点头,“刘队正他……运气不好。”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许太平,只见他正一脸悲痛地看着那堆乱石,一拳砸在旁边的岩壁上,手背都擦破了皮。
“都怪我!要不是我刚刚脚滑,就不会撞到王五,王五的戟就不会脱手……说不定……说不定就能拉队正一把了!”
他演得情真意切,捶得自己胸口砰砰作响。
石猛在旁边看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回到先锋营,刘莽“不幸殉职”的消息很快传开。
在幸存队员们“刘队正贪生怕死、指挥失当,许兄弟临危不乱、智破敌阵”的一致说辞下,当天下午,一纸新的任命书就送到了许太平的营帐。
麻脸执事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憨厚、甚至还有些局促不安的少年,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
“即日起,擢升先锋营第三队队员许太平,为本队队正!”
许太平接过那枚代表着权力的队正令牌,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激动表情,对着执事连连鞠躬: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俺一定好好干,绝不辜负宗门的信任!”
执事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营帐内,石猛和一众队员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恭喜队正!”
“太平哥,不,队正威武!”
许太平笑着和众人一一拍肩,等喧闹过后,他独自一人坐在属于队正的铺位上,摩挲着那枚冰冷的令牌。
他低着头,没人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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