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烟雾缭绕，大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嫣然熟练地舀出玉米面，加水搅拌，准备贴饼子。她的动作麻利，眼神却不时飘向窗外，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大哥和大嫂收下了刘家送来的聘礼——一沓厚厚的钞票和一台崭新的缝纫机。她哭着求他们不要把她嫁给刘天宝那个混蛋，却只换来大嫂的一记耳光和大哥冷漠的转身。
“死丫头，发什么呆呢？锅都快烧干了！”王桂花尖利的声音打断了嫣然的思绪。
嫣然回过神，赶紧把和好的玉米面拍成饼子，一个个贴到锅边。蒸汽熏得她脸颊发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今天多贴几个饼子，你大哥干了一早上活，肯定饿坏了。”王桂花站在门口指挥着，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嗑着，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知道了，大嫂。”嫣然低声应着，心里却冷笑。前世她就是太听话，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最后却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大哥杨建国扛着锄头回来了。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常年劳作让他的背有些驼。看到嫣然在厨房忙活，他只是瞥了一眼，就径直走到水缸前，舀起一瓢冷水咕咚咕咚喝起来。
“回来了？饭马上就好。”王桂花迎上去，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今天活儿干得怎么样？”
“就那样。”杨建国简短地回答，把锄头靠在墙边，“爹留下的那几亩地，土质越来越差了，今年收成估计好不到哪去。”
王桂花啐了一口瓜子皮：“还不是你爹偏心，把好地都留给你弟弟了。咱们辛辛苦苦种这破地，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
杨建国沉默不语，蹲在门槛上掏出烟袋点上。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紧锁。
嫣然默默看着这一切。前世她只觉得大哥辛苦，大嫂刻薄，现在却看得分明：大哥的懦弱和大嫂的贪婪，正是她悲剧的根源。
“吃饭了。”嫣然把贴饼子和一盆白菜炖粉条端到院里的小桌上。
三人围坐吃饭，气氛沉默。王桂花挑挑拣拣，把菜里的几片肉都夹到自己和杨建国碗里，瞥了嫣然一眼：“女孩子家吃那么多肉干什么，胖了不好嫁人。”
嫣然捏紧了筷子，前世就是这样，好吃的从来轮不到她，美其名曰“为她好”。
“听说刘村长家要雇人帮忙整理果园，一天给五毛钱呢。”王桂花突然说道，“让嫣然去吧，也能挣点钱贴补家用。”
嫣然心里一紧。前世就是这样开始的，先是去刘家帮工，然后刘天宝就盯上了她。
“我不去。”嫣然突然开口。
桌上两人都愣住了。以往的嫣然从来不敢直接反驳。
王桂花把筷子一摔：“你说什么？反了你了！这个家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杨建国也皱起眉头：“嫣然，怎么跟你大嫂说话呢？”
嫣然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他们：“我不是不想干活，只是听说刘家那个儿子不是好人，老是调戏姑娘家。我怕去了出事。”
王桂花嗤笑一声：“哟，还真把自己当朵花了？人家刘天宝什么姑娘没见过，能看上你这黄毛丫头？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杨建国吸了口烟，沉吟道：“刘家那小子确实名声不好...要不就算了吧。”
“算什么算！”王桂花瞪了丈夫一眼，“一天五毛钱呢！不去白不去！她一个丫头片子能出什么事？再说了，要是真能被刘家少爷看上，那是她的福气！”
“大嫂！”嫣然猛地站起来，“我是人，不是货物！我不想去刘家干活，更不想被什么人看上！”
王桂花也站了起来，指着嫣然的鼻子骂：“好你个死丫头，长本事了是吧？敢顶嘴了？我告诉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话！让你去你就得去！”
“如果我就是不去呢？”嫣然直视着王桂花，眼神坚定。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正面反抗。她知道不能一下子变化太大，但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步。一旦去了刘家，就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反了！反了！”王桂花气得满脸通红，转向杨建国，“你看看你妹妹！这都是你惯的！今天不好好收拾她，以后还得了？”
杨建国皱着眉站起来：“嫣然，听话。就去帮几天工，挣点钱给你扯块布做新衣裳。”
嫣然看着大哥，心里一阵发冷。前世他就是用这种温和的语气，一次次说服她顺从，最后把她推入火坑。
“大哥，我真的不想去。”嫣然的声音有些发抖，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我可以在家多干活，也可以去别家帮工，就是不想去刘家。”
王桂花突然抄起墙角的扫帚，朝着嫣然打过来：“我让你不去！我让你不去！”
嫣然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扫帚打在她的手臂上，火辣辣地疼。前世她就是太能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结果让这些人觉得她好欺负。
“大嫂凭什么打我？”嫣然一把抓住扫帚柄，“我每天起早贪黑干活，做饭洗衣喂猪喂鸡，哪样不是我做的？我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连选择不去哪家帮工的权利都没有吗？”
王桂花被问得一愣，显然没料到嫣然会反抗。她使劲想抽回扫帚，却发现嫣然抓得死紧。
“建国！你看看她！这是要造反啊！”王桂花尖叫着。
杨建国上前一步，一把夺过扫帚扔到地上：“都别闹了！让人听见笑话！”
他转向嫣然，语气缓和了些：“不想去就不去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王桂花瞪大了眼睛：“杨建国！你居然向着她？我真是白跟你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说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哭喊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嫁到你们杨家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现在连个小姑子都敢骑到我头上来了！我不活了！”
若是前世，嫣然看到这场面肯定会害怕，会妥协。但现在，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大嫂表演。
杨建国显然慌了，去拉王桂花：“快起来，像什么样子！”
“我不起来！除非你答应让这死丫头去刘家帮工！”王桂花甩开他的手。
杨建国为难地看了看嫣然，又看了看地上耍赖的妻子，最终叹了口气：“嫣然，你就...”
“大哥！”嫣然打断他，“如果你今天逼我去刘家，我就去村里敲锣打鼓，告诉大家你们为了钱逼妹妹跳火坑！看以后谁还敢跟咱们家来往！”
这话一出，杨建国和王桂花都愣住了。
眼前的嫣然仿佛变了个人，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的眼神锐利，语气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杨建国最终败下阵来：“好了好了，都不去了。快起来吧，让人看见真不好。”
王桂花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狠狠瞪了嫣然一眼：“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嫣然毫不畏惧地回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哥嫂不会轻易放弃。但她已经不再是前世的那个嫣然了。
这一世，她要挣脱束缚在身上的无形锁链，活出自己的模样。
午后的阳光照进院子，在嫣然身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那影子挺拔而坚定，仿佛预示着这个女孩即将迎来截然不同的人生。
嫣然转身回到厨房，继续未做完的家务活。但她的心已经飞向了更远的地方。
她需要一個计划，一个能让她彻底摆脱现状的计划。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