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喧嚣在更衣室的门关上后,才被彻底隔绝。
湿热的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雄性荷尔蒙的混合气味。
赵猛像一头兴奋的公牛,猛地冲过来,一把将陈风死死抱住,粗壮的胳膊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滚烫的汗珠混着激动的泪水,尽数蹭在陈风的球衣上。
“疯子!你他妈就是个疯子!”赵猛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带着一丝后怕,“最后那一下你闭眼……我他妈心脏都停跳了!你真不怕裁判吹你一个持球违例?”
陈风被他晃得有些发晕,轻轻推开他,走到一旁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下大半。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里,才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他放下水瓶,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与周围的狂喜格格不入:“怕。但更怕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像我们这样打球。”
他缓缓抬起右手,摊开在灯光下。
原本光滑的掌心,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低手粘球运控,已经磨破了好几处,鲜红的血珠正从皮肤下丝丝渗出,与汗水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这只手,在赛场上创造了奇迹,也在此刻承受着代价。
林悦一直默默站在角落,此刻快步走上前,从急救箱里拿出碘伏和棉签。
她的指尖在触碰到药水瓶时,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陈风处理伤口,轻声说:“刚才全场观众都在喊你的名字……那种感觉,就像英雄一样。”她顿了顿,抬起眼,美丽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可是我看见了,那个省队的魏明哲,他从头到尾都没笑过。他看你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天才,更像在看一个必须被立刻控制住的‘异类’。”
与此同时,飞阳俱乐部的数据分析室里,苏晴樱正坐在电脑前,反复播放着第三节最后十七秒的超慢速回放。
屏幕上,陈风的身影被无数条数据线和运动轨迹模型覆盖。
她将画面定格在陈-风突破的瞬间,指着屏幕对身旁的赵猛解释道:“看这里,他的左肩在启动前有零点三厘米的下沉,重心向右偏移了零点零八秒。”
赵猛看得云里雾里:“这……这不是他最擅长的‘化劲’启动啊?”
“没错。”苏晴樱的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微笑,“他根本没用‘化劲’,但他用一整场比赛的表现,让王昊和所有防守他的人都‘以为’他会用。这就是‘节奏诱导’的本质——我们制造了一个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的心理陷阱。当王昊的身体根据预判提前启动,试图封堵‘化劲’的路线时,他的防守重心就已经失去了,而陈风,只是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反向加速。”
赵猛恍然大悟,一拳砸在自己手心:“我靠!所以你让我们这几天反复练那些假启动、假传球,根本不是为了让我们真的提速,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骗人?”
“篮球,有时候比的不是肌肉,是脑子。”苏晴-樱关掉视频,眼神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而在千里之外的市队,飞阳俱乐部那间空旷到能听见回声的训练馆里,王昊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手中死死捏着那张被烧得只剩一角的市队推荐信残片,粗糙的纸边硌得他手心生疼。
母亲昨夜的怒斥还在耳边回响:“你要是再输给那种不入流的野路子打法,以后就别叫我妈!我们王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耻辱、愤怒、不甘……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大网,将他牢牢困住。
可当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陈风运球时那种举重若轻、仿佛“不发力却掌控一切”的诡异姿态。
那不是他过去十年在青训体系里学到的任何一种技巧,那是一种颠覆他篮球世界观的存在。
“不对……不对!”王昊猛地从地上弹起,像着了魔一样,对着训练馆的墙壁,一遍又一遍地模仿着陈风那个沉肩、变向的动作。
没有球,只是纯粹的身体模仿。
一次,两次,一百次……直到肩膀传来撕裂般的酸痛,整条胳膊都开始发麻,他才停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失神地看着镜子里自己僵硬的动作,喃喃自语:“不是他太怪……是我们,是我们练错了十年。”
一场看不见的风暴,正在更高层面酝酿。
省篮球协会的内部会议纪要,被以加密文件的形式悄然下发到各级青训单位。
其中,由技术顾问魏明哲亲自撰写提交的《关于非标准化控球技术的潜在风险与管理评估报告》,被高层领导用红笔圈出,批注为“重点关注项目”。
报告中,附上了陈风过去八场比赛的肩肘关节运动轨迹捕捉图,和职业球员的范式模型做了刺眼的对比。
魏明哲在报告中的措辞冷静而锐利:“该球员的动作结构,严重违背现有职业篮球运动员培养范式,其不可预测性极易诱导裁判产生误判,对比赛公平性构成潜在威胁。建议在后续集训期间,予以重点‘矫正’,引导其回归技术正轨。”
文件下发的同一天,魏明哲亲自拨通了飞阳俱乐部主教练的电话,语气不容置喙:“老刘,下个月的省青年集训营,名单我已经报上去了,陈风必须来。我们得在他还没有完全‘成型’前,把他这棵长歪的苗子,彻底掰直,拉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深夜,陈家祖宅,那间古朴的练功房里,檀香袅袅。
陈风盘膝而坐,面前摊开着一本泛黄的线装古籍——《太极球艺手札》。
他翻到第十三讲,目光停留在一行字上:“意不先动,形不妄行;敌意未动,我意已悉。”
他忽然间通透了。
魏明哲,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整个固化体系,他们真正畏惧的,从来不是他那个沉肩动作,也不是什么“化劲”,而是他那种能让现有规则和防守体系“暂时失效”的能力。
他们害怕的,是不可控。
陈风拿起一旁的毛笔,在手札的空白处,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感悟:“他们要的不是规范,是统一。”
写完,他放下笔,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望向窗外。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外。
是王昊。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敲门,只是将一本崭新的、硬壳的笔记本,轻轻地放在了门槛上。
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见笔记本的封面上,用黑色记号笔写着几个笨拙却有力的大字:《太极球艺笔记·第一日》。
放下本子,王昊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然后转身,决然离去,消失在黑暗中。
房间内,陈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轻声自语,像是说给窗外的夜色,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火种……已经烧起来了。”
然而,这星星之火,能否燎原,尚未可知。
因为体系的反扑,远比他想象的更快、更猛烈。
第二天清晨,脆弱的曙光刚刚撕开夜幕,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便划破了飞阳俱乐部的宁静。
半小时后,俱乐部顶楼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教练脸色铁青地挂断电话,目光沉重地扫过面前每一个核心队员,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用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宣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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