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划破了特训室的死寂。
“今日任务:连续两小时标准体前变向,误差不得超过一点五厘米。”
没有观众,没有计分牌,甚至没有第二种选择。
教练的声音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宣布着对陈风的又一轮“规训”。
他低头,左手将篮球推出,身体重心随之平移,右手在篮球弹起的瞬间精准接管,再向左侧推出。
周而复始,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里的分解图,每一次篮球与地板的撞击声都像是节拍器一样稳定。
在监控室里,魏明哲的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将那个球场上的“异类”彻底打磨成流水线上的标准品。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当画面放大到极致时,一个惊人的细节正在上演。
每一次运球落地前零点零几秒的瞬间,陈风的手腕都会有一个极其轻微、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内旋。
那不是多余的动作,而是一种卸力。
篮球撞击地板的反作用力,大部分被这如春蚕吐丝般绵密的回旋所化解,余下的力道则顺着他的手臂、肩膀,如水银泻地般融入到下一次变向的启动势能中。
他看似在执行最僵硬的指令,实则在用这枯燥的两个小时,锤炼着一种全新的肌肉记忆。
这具身体,正在以系统无法理解的方式,变得越来越强。
同一时间,球员更衣室内,王昊正像捧着圣经一样,翻阅着一本泛黄的影印本——《太极球艺手札·节选》。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第十六讲:以肩引气,以气催力”的标题上,下面的注解小字密密麻麻。
他合上手札,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便悄悄走到角落,学着手札上的图示,身体微躬,右肩猛地向下一沉。
他试图模仿陈风那种诡异的启动方式,可身体却像一截僵硬的木头,非但没有找到那种顺滑感,反而差点扭到腰。
“王昊!”一声爆喝在他身后炸响,是巡视的助理教练,“训练营的动作要领都忘了?想被淘汰吗?!在这里搞这些歪门邪道!”
王昊吓得一个激灵,瞬间站得笔直,脸上涨得通红,连声道歉。
当晚,宿舍熄灯后,王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用手机微弱的光照亮空间。
他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白天偷录的陈风低手运球的视频,然后用另一部手机录下自己模仿的动作。
视频里的他笨拙而滑稽,但他眼神里的火焰却异常明亮。
他将自己最满意的一段视频,上传到了一个名为“非标控球研究”的匿名篮球论坛。
这个论坛聚集了一群被主流篮球界视为“旁门左道”的爱好者。
他的ID很简单,只有四个字——温县火种。
而在集训营的数据分析中心,苏晴樱戴着防蓝光眼镜,指尖在键盘上飞舞。
她通过公开的数据接口,抓取了陈风近三日所有的训练轨迹,包括心率、步幅、加速度乃至每一次运球的落点分布。
很快,一组惊人的数据模型呈现在她眼前。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
数据显示,即便是在被强制执行标准化动作时,陈风依然通过“肩部微沉”与“重心延迟转移”的隐秘组合,将每一次启动的加速度,精准地控制在规则允许边缘的最优解上。
他的身体看似顺从,实则在用系统的规则,反向训练自己的核心力量。
苏晴樱连夜建模,最终得出一个让她心跳加速的结论:“他不是在适应系统,他是在用系统,训练自己的‘隐性太极’。”
对抗测试日终于来临。
魏明哲亲自坐镇场边,为陈风准备了最后的“大餐”——三人协防专项测试。
三名以防守凶悍著称的球员,像三头猎犬,死死地将陈风围在中央。
比赛开始,陈风依旧如前几日那般“听话”,不主动进攻,只是在队友之间传导球。
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每当球回到他手中,那三名顶尖的防守者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失位。
他们感觉自己明明已经卡住了所有路线,但陈风总能用一个最简单、最基础的转身或变向,让他们三人的防守阵型出现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裂痕。
而就是那一丝裂痕,足以让球脱离包围圈。
一次快攻反击,陈风持球冲在最前,身后只有王昊远远跟着。
篮下空无一人,这是一个板上钉钉的上篮机会。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轻松得分,以证明自己的“回归”。
然而,就在他踏入三秒区时,却突然一个急停,双腿微屈,做出了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投篮准备动作。
“休想!”
三名协防队员如同接到了统一指令,疯了一般同时跃起,三双大手遮天蔽日地朝他罩来。
他们要用一次羞辱性的盖帽,彻底终结这场闹剧。
可就在他们跃到最高点时,陈风的身体却如柳絮般向下一沉,手腕轻轻一抖,篮球没有向上飞,而是像长了眼睛一样,从其中一名防守队员的腋下,轻飘飘地向侧后方飞去。
那里,王昊刚刚赶到,无人防守。
他甚至不用调整,接球,起跳,出手。
“唰!”
空心入网,三分命中。
整个球场一片死寂。
魏明哲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场内,失声怒吼:“这球有问题!他根本没看王昊的位置!”
他身旁的苏晴樱却扶了扶眼镜,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但他‘听’到了空位。”
魏明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听不懂什么叫“听到空位”,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囚笼,被对方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从内部撕开了一个口子。
训练结束,魏明哲恢复了平静,当众宣布:“陈风同学近期的训练态度端正,表现‘可控’,明日起,回归集体训练。”
大部分球员都松了一口气,以为这场针对性的“特训”终于结束了。
可当晚,特训室的后门被轻轻敲响。
陈风打开门,门外站着王昊,他身后还跟着三名面孔生疏的球员,看队服,是从其他城市来参加集训的。
王昊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和崇拜,他将一张折叠的纸条塞进陈风手里,飞快地说道:“他们……他们都说你是异类,可我们看了你今天的比赛录像回放……我们……我们想学。”
陈风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他们说你是怪,可我们看了你的比赛——我们想学。
纸条的背面,用笔画着一个歪歪扭扭、却能清晰辨认的太极图。
陈风抬头,看着门外那几双渴望而真诚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关上门,回到灯下,拿起那本《太极球艺手札》,翻到崭新的一页。
他握住一支红笔,在页面顶端,一笔一划地写下新一讲的标题:
“第十七讲:一人行是怪,众人行是道。”
窗外,夜风不知何时变得急促起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像是要为某种即将到来的新生积蓄着全部的力量。
囚笼之内,那支红笔的主人,已经开始构思一条无人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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