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血污遮目，晏嘉依旧清晰辨认出母后眼中的震惊与躲闪。
“是你？你都听别人说了些什么瞎话，竟给我下了毒？”张皇后艰难的蠕动双唇，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她嗓子眼含糊滚出。
“你可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在我手里？”
“你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竟因为他人挑唆谋害自己的母后！”恨恨的说完，张皇后又吐了一口血。
“都这阵了，姨母还一口一个母后称自己，真是佩服。”
二公主不为所动，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后，淡淡的讥笑着。
张皇后沉默了一瞬，本硬撑起的身体如一滩烂泥般散在地上。
“你果然是她们的血脉，狠毒起来依旧如出一辙，我教养你十五年也不得掰正你的性子！”
晏嘉嗤笑一声，不紧不慢的反唇相讥：
“恰恰相反，正是有您这么多年不遗余力的教导，才有今日我学有所成，将阴毒狠辣全都展示给您的一刻啊姨母！”
又吐了口血后，张皇后仿佛恢复了些力气，她用手费劲的一点点把自己从地面撑起来，挪靠在桌边。
晏嘉冷眼一旁瞧着，嘴角的讥讽更甚。
张皇后看着眼前血色的晏嘉自嘲的笑了：
“当年你外祖母想要我命没成，现如今又要死在她的嫡亲外孙女手里，这人生真是有趣啊。”
张皇后咯咯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狰狞，再混着满脸血渍显得尤为可怖。
晏嘉看着张皇后这癫狂又不知悔改的模样，愤怒的揪起如纸片一般任人摆布的张皇后。
“我外祖母对不起你，你下手毒害了她，张淑妃对不起你，你抱走她的孩子弄疯了她，那我呢？我自小将你视为亲生母亲，我究竟是如何对不起你要被你苛待至此？”
二公主激动极了，几近咆哮着冲张皇后喊道。
张皇后看着晏嘉笑声渐渐停了，表情逐渐悲怆起来，眼神虽仍是看着晏嘉眼神却涣散起来：“那我当年又做错了什么呢？”
此话一出，晏嘉不由得一愣，她对于长辈们纠葛的过往的了解仅限于张皇后咒骂继母庶妹无德，具体过往是如何她无从知晓。
泪水裹挟着血色冲破张皇后涣散的眼神滚滚而下：
“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母亲，那时的张府就是个破落户，什么礼仪规矩都是狗屁，竟让小妾当家！自那时起我的噩梦就开始了，府里顿顿有肉，可端给我的永远的油星子都没有一点的素菜，美名其曰是嫡出大小姐有此贤名对父亲官声极好！冬天让我穿薄衣，说为培养嫡出大小姐的意志力……”
张皇后激愤下又吐了口血，她抬手抹掉了嘴角的鲜血冷笑着道：
“这些折磨天长日久的倒也习惯了，我竟真如她所说在外渐渐有了贤名，外面不知怎么渐渐传起张家大小姐常年吃素，慈悲非常，是受上苍庇佑的福慧之人。还有几家颇为贵重的人家竟上门探口风欲与张家大小姐结亲以示两姓之好……可我这继母怎么能忍呢？她那亲生的女儿小我不过一岁，竟被我生生衬托成了背景板无人问津。
于是她在父亲那给我按了个错处便把我打发到了张家庄子上，但对外只顺着称我有慧根机缘跟着庙里的师傅静修去了。
在庄子上人人都以为我只是个犯了错的丫头惹怒了主母，所以被打发了过来。她还暗中唆使庄子上的下人欺凌我，无数个日夜我都躲在四处漏风的窗下，捂着冷硬的被褥偷偷的哭泣，我只能无助的扛着，一日日掰着手数等着家中接我回去，我相信父亲总会因着我的贤名接我回去成亲发挥最大价值！
可是那贱人竟敢让庄子里的那帮不长眼的奴仆在入九的寒冬推我入水！她是想要我的命！但老天保佑让我遇上了好心的郎中，我竟没死，可却永远失去了当母亲的资格！”
说到这张皇后眼中泣血，面容狰狞的质问：
“我又有什么错！要这样痛苦的活着！我日日盼着回府早日嫁人解脱，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嫁了人又会是什么下场！我究竟有什么错，她虐待了我前半生还不够，竟还要毁了我后半生？！”
晏嘉脸上浮现了些许不忍，可张皇后却没空关注晏嘉，她咽下喉头的腥甜，她只想一股脑的倾泻这么多年的委屈与愤恨：
“后来我确实回府了，正值你父皇登基遴选妃嫔，父亲因着我的贤名想让我入宫，我那继母此时却跳出来说我已不能生育，入宫日后恐牵连全家，不如让张毓薇进宫来的稳妥！
哈哈哈她们母女想披着我的血泪荣耀加身，我偏不让她们如愿！我知旨意下来前，燕帝会微服来府上见一下待选妃嫔，我私下对你父皇做足了功课，我猜两国联姻让他对后宫有所顾忌，于是在当天找准机会鼓起勇气跪在他面前自荐愿成为他在后宫的手眼，将自己化作利刃为他清扫障碍。”
张皇后轻蔑地笑了一声：“果然后来圣旨上我也在受封之列，这震惊了张家上下。那对母女更是气得跳脚不住的辱骂我，但我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忍不住暗暗发笑，这就要骂了，且进宫看着吧，我们的仇以后有的是时间清算！”
晏嘉此时心绪有些复杂，她恨母后多年的欺骗虐待，却又忍不住心疼她的经历，她顿了半晌吐出一口郁气问道：
“所以张淑妃给赵后下毒，背后都是你谋划的？但你怎么能悄无声息的封住张淑妃怀孕的消息并把她的龙凤胎偷梁换柱成你的呢？”
谈到了自己当年的得意之作，张皇后眼中突然焕发了生机：
“当年赵后再次有孕，太医把脉后说是个男胎，合宫上下都因太子即将诞生而喜气洋洋，但我却是知道，皇上可不是如此，太子是绝不可能出自赵后的，既要做皇上的刀，那如何让赵后生不出太子便是我的投名状！我正在为此事烦忧，究竟是让太子胎死腹中还是待出生后再夭折？好死不死张毓薇这时候前来我宫里挑衅，拉扯之间我竟发现了她竟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所以你就推了张淑妃出来做毒害赵后的替罪羊？”晏嘉颤抖着质问。
张皇后如同看傻子一般轻瞥了一眼晏嘉：
“我无论什么时机动手，替罪羊都只会是张毓薇，但她这节骨眼怀孕，若是个男孩，那便在赵后的孩子没了后就将是皇长子……凭什么我被她们母女害到这个地步，她们倒是荣华富贵全占尽了？！”
张皇后激动的咳嗽不已，半晌平复心情后继续说道：
“我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但凡一合眼就会想到日后她母凭子贵成了太后，而我只能一个人老死冷宫……不行！我必须先下手为强！我私下偷偷配药给赵后下毒，之后栽赃给张毓薇，在事发时假意晕倒并串通太医称我有孕，再保下我这个好妹妹好让她在冷宫替我生孩子，若是儿子我便是皇长子之母，日后自是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哈哈哈哈话说回来我倒要感谢当年我那继母唆使人推我入水，不然我又怎么能跟着那郎中学些医术傍身，又怎么能最先发现张毓薇怀孕呢？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后来你毒害完赵后，抱走张淑妃生的龙凤胎，凭此母仪天下。”晏嘉自以为了解之后的事情，便接了下去。
张皇后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这局中的每一个人：
“我没那么大的野心，也没那么恶毒非要置赵后于死地，那点毒只不过会让赵后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罢了，可赵后生产当天，我们当今这位圣上却给接生的婆子下了死令，必要母子巨亡！”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