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里要详细阐述我们政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付出了多少努力,开了多少次协调会,想了多少种方案,但最终都因为资金缺口巨大、事权不在我们等等客观原因,屡屡受挫!要让上级看到,我们是想干事的,是敢担当的,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王王建国、陈思远、刘和平三人听到这里,品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们都是在官场里泡了多年的老油条,立刻就明白了孙万武话里的潜台词。
这份报告,不是写给许县长看的,甚至不是写给县政府看的。
这是要往上送的!
送去哪里?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即将召开的县委常委会!
是送给那位新来的、风头正劲的李如玉书记看的!
这是要……把这个天大的黑锅甩给李书记?
三人对视一眼。
这手也太黑了!
王建国嗫嚅着。
“孙主任,这……这事儿太大了吧?万一……万一李书记真接了,我们住建局可是要冲在最前面的,到时候……”
“到时候就是你们住建局立功的时候!”
孙万武打断了他。
“你想想,这么大一块硬骨头,在尹光斌手里都没啃下来,要是在李书记手里解决了,你王建国是什么功劳?你这个局长还想不想再进一步了?”
他又转向陈思远。
“陈局长,城西那块地要是盘活了,整个城市的规划是不是就打开了新局面?”
最后,他看着刘和平。
“刘局长,只要项目一启动,那几百户上访群众的问题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你这个信访局长,是不是就能彻底睡个安稳觉了?”
孙万武今天把话挑得这么明白,背后站着的是县长许安知。
他们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明天头上的乌纱帽还在不在都难说。
孙万武也不催,端起酒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良久,还是规划局长陈思远先开了口。
“孙主任说得对,这确实是关系到我县发展大局和民生福祉的头等大事。我们规划局……坚决服从县里的安排,我们连夜回去准备材料。”
他想得很清楚,规划局在这件事里,责任最小。
主要是提供图纸和政策依据,算是外围。
先表态,总比硬扛着强。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剩下的就好办了。
王建国和刘和平对视一眼。
“我们住建局也服从安排。”
“信访局没问题,保证把材料做得详实、感人!”
“好!”
孙万武站了起来,高高举起酒杯。
“这才是我许县长手底下的好干部!有担当!有魄力!”
“我敬三位一杯!这杯酒,既是为我们即将啃下的硬骨头,也是为我们江安县老百姓!干!”
三人连忙起身,举起酒杯,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
江安县委常委会议室里。
长条会议桌两侧,县里的头面人物悉数在座。
会议议程过半,讨论的都是些常规工作。
县长许安知清了清嗓子,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同志们,有件事,我心里堵了很久,今天必须在常委会上提一提。”
“就是城西那片烂尾楼。前前后后快十年了,像一块烂疮疤,长在我们江安县的脸上。老百姓怨声载道,上访不断,严重影响了我们县的形象和发展。”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飘向了李如玉。
李如玉脸上挂着淡淡的从容。
“为了这个项目,我们县政府这边,可以说是想尽了办法,操碎了心。”
许安知叹了口气,转向住建局长王建国。
“建国同志,你给大家说说情况。”
王建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李书记,各位常委,关于城西烂尾楼项目,我们住建局……压力巨大!”
他一开口就先定了个调。
“经过我们多次勘查,该项目体量过大,后续资金缺口保守估计在5个亿以上。这还不算,因为停工多年,部分主体结构存在安全隐患,如果要复工,必须进行全面的安全评估和加固,这又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们先后联系了十几家有实力的开发商,人家一听江安县这个项目,谁都不愿意来接这个烂摊子……”
王建国摘下眼镜擦了擦。
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演得入木三分。
李如玉静静听着,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昨晚深夜,曲元明递给她那份人物关系图。
图上,许安知的名字居于中央。
一条粗重的黑线,直接连到了王建国的名字上。
旁边用小字标注着。
许的铁杆,妻弟在许安知主管的城投公司任副总。
原来如此。
王建国刚坐下,规划局长陈思远就站了起来。
“从城市规划的角度看,这个项目卡住了我们整个城西发展的咽喉。”
“大家看,我们规划的城西新城,滨江风光带,全都被这片烂尾楼拦腰斩断。它在,城西就永远是一盘死棋!百姓的居住环境改善,城市的品位提升,都无从谈起!”
“我们规划局几年来出了不下五版调整方案,想绕开它,但是怎么绕?我们政府想干事,想为老百姓谋福祉,但被这件事捆住了手脚,我们……无能为力啊!”、
李如玉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曲元明的资料里写着。
陈思远,前任书记尹光斌提拔的干部。
但其岳父的病,是许安知托关系请省城专家治好的。
这个人,看似中立,实则早已被许安知用人情债绑架。
接着,信访局长刘和平也站了起来。
“李书记,我……我都不敢跟您汇报我们信访局的情况。”
刘和平的声音嘶哑。
“因为这个烂尾楼,我们局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几百户业主,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等着婚房结婚的年轻人,天天来,天天哭!”
“他们说,政府说话不算话!他们问我,我们的血汗钱什么时候能拿回来!我怎么回答?我一个字都答不上来!我只能给他们倒杯水,听他们骂!孙主任,我……我这个信访局长,干得窝囊啊!”
他说着,竟然真的抬手抹了抹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