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针在玄的脑海中无声跳动,每一次滴答,都像是在剥离卡莲·樱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冰冷的地下室里,唯有封灵阵散发的微光,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
赫尔墨斯之眼的警告再度浮现,冰蓝色的数据流冷酷而精准:“警告:目标生命体征持续下降,寄生意识活性正反向增强。最优解:立刻执行灵魂剥离,成功率17.4%。次级方案:清除寄生意识核心,目标存活率3.1%。”
玄的眼皮都未曾抬起,只是将自己的外套裹得更紧了一些,试图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为怀中女孩驱散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闭嘴。她是卡莲·樱,不是什么‘目标’。”
“你的仁慈,正在杀死她。”脑海中,灰刃的残念如淬毒的冰锥,刺向他最柔软的防线,“你以为你在保护她?你只是在纵容她体内的怪物,用她的血肉作为温床,孵化出一场席卷所有人的灾难!”
玄紧闭双眼,额角青筋暴起,金色的血液顺着眼角滑落,像一道滚烫的泪痕。
他一字一顿地回应:“如果拯救意味着要先亲手毁掉需要拯救的人,那我宁可选择与她一同坠入深渊。”
“愚蠢至极。”灰刃的声音冷了下去,不再言语。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枪兵(Lancer)将手中的赤色长枪轻轻顿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你很清楚,那东西不会一直沉睡。下一次醒来,她可能就不再是她了。”他的声音像是被雨水浸透的岩石,低沉而坚硬。
玄终于睁开了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瞳孔,光芒穿透了黑暗,直视着这位身经百战的英灵:“我当然知道。但我们不能因为‘未来’可能会发生一场火灾,就选择在‘现在’把整座房子里的人都烧死。这是恶棍的逻辑,不是英雄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符纸,上面用朱砂绘制着繁复的纹路,正是梅宫纱织临行前交予他的“镇魂符”。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贴在樱的额头上,指尖触及她冰凉的皮肤,心中一阵刺痛。
符纸无火自燃,升腾起一缕幽蓝色的火焰,如同一只温柔的手,将樱眉宇间那股若隐若现的黑气缓缓压了下去。
枪兵看着他的动作,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玄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才低声说道:“我曾经认识一个拿弓的家伙,和你很像。”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遥远的过去,“你们都一样的固执,一样的……不惜一切。只是,他选择了牺牲一部分人去拯救更多的人,而你,选择了把所有的罪与罚都扛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地下室外,暴雨如注,撕裂夜幕的闪电将一堵断墙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凛就躲在那片阴影之后,手中的水晶球清晰地映照出地下室里的一切。
她看到玄低下头,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笨拙却极致温柔的动作,为樱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领。
那个瞬间,眼前的画面与十年前的记忆轰然重合。
那个在魔术课上,因为无法凝聚最基础的火球术而被她无情嘲笑的少年;那个无论失败多少次,都倔强地站起来,眼神里没有丝毫怨恨,只有不甘的少年。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
“如果……”凛死死攥着胸口的衣物,三道鲜红的令咒在手背上灼灼发烫,一个念头疯了一般在她心底冲撞,“如果当时,我没有嘲笑他,而是……而是多看他一眼,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会完全不同?”
就在她心神巨震之际,水晶球里的樱在梦魇中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嘴里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呢喃:“哥哥……别……别再丢下我……”
玄的身子猛地一僵。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樱汗湿的头发,声音低沉得仿佛要融进这片雨夜里:“不会了。我保证,这一次,我一定带你逃出去。”
凛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句“哥哥”,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的心上。
她再也无法抑制,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混入冰冷的雨水之中。
几乎是同一时刻,玄脑海中的赫尔墨斯之眼突然弹出一条最高优先级的警报:“警告!侦测到高纯度、高密度的以太波动正在急速接近!波动源分析匹配——远坂家秘传,‘星脉之泉’!”
玄猛然抬头,金色的瞳孔穿透了层层阻碍,精准地锁定在了凛所在的方向。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凛的母亲留给她的最后遗物,是足以在瞬间补充一个顶尖魔术师全部魔力的至宝,也是……稳定他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的唯一解药。
他能感觉到凛的决心,她想来救他。
然而,他没有呼喊,没有发出任何信号,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暴露自己位置的打算。
他反而伸出另一只手,猛地将那柄漆黑如夜的断念之刃插入身旁的地面!
“轰!”
沉睡的地脉被强行引动,滚滚热流顺着刀身逆冲而上。
玄以自身为阵眼,以断念之刃为媒介,将这股庞大的能量瞬间扩散开来,在整个废弃医院周围形成了一层肉眼不可见的、扭曲光线与魔力感知的“焰影迷障”。
做完这一切,他脱力般地靠在墙上,低声自语,像是在对窗外的凛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你想把我从地狱里拉出来……可我,不想再让你这双干净的手,沾上任何一点这里的污秽。”
凌晨时分,夜色最浓。
“不!不要!”樱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一把抓住玄的手臂,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中满是无法驱散的恐惧,“我听到了……妈妈在哭……她说,他们要把我做成‘祭品’……要把我喂给那些黑色的虫子!”
玄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任凭她的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手臂。
他能感受到她的恐惧,那种被至亲抛弃、被世界背叛的绝望。
他自己的七窍中,金色的血液正不受控制地缓缓渗出,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抬起衣袖,在女孩察觉之前,迅速将其抹去。
赫尔墨斯之眼的提示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兽(Beast)素体‘憎恨汇聚’进度:58%...59%...”
“检测到关键触发条件已满足——至亲之泪。”
而在那层隔绝一切的焰影迷障之外,凛孤身一人站在狂风暴雨之中。
她将那瓶散发着星辰般光辉的魔药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它的脉动。
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无法动摇她眼中的决然。
她抬起头,望着被迷障笼罩的废弃医院,喃喃自语,声音被风雨撕扯得支离破碎,却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力量:“如果你不肯出来……如果你不肯让我靠近……”
“那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亲自闯进去!”
风,在这一刻变得愈发急促。
天空中厚重的乌云,被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狭长的裂隙。
月光与星辉,如同被囚禁万年的囚徒,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一道冰冷的光柱,精准地投射在这片即将化为战场的土地之上。
风暴前的宁静,已被彻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