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铃铛静静躺在地毯上,仿佛耗尽了所有邪异的力量,变回一件死物。可凌薇薇却觉得,那一声声“讨债”的余音,仍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的神魂深处,嘶嘶作响。
债。噩梦。该从何算起?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她终于明白,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里,看的从来不是“有趣”,而是刻骨的仇恨和等待清算的冰冷。她那段模糊的童年记忆,于他而言,是屈辱的烙印,是她原罪的开端。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荒谬的委屈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这一夜,锦云轩的灯亮到了天明。凌薇薇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角,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每一丝风声,每一次虫鸣,都觉得可能是索命的信号。
然而,一夜平静。
直到天光微亮,她才抵不住极度的疲惫和紧张,迷迷糊糊地睡去。
但不过片刻,她就被一阵极其规律的、“哒、哒、哒”的轻响惊醒。
那声音不疾不徐,像是有人用指尖,带着某种令人抓狂的耐心和精准,一下下敲击着她的窗棂。
凌薇薇一个激灵坐起身,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扇窗。
“哒。”“哒。”“哒。”
敲击声还在继续,仿佛在催促,又像是在享受她的恐惧。
不是梦!他真的来了!以这种直接又折磨人的方式!
她咬紧牙关,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颤声问:“……谁?”
窗外的敲击声停了。
一片死寂。
就在凌薇薇以为对方走了,刚要松一口气时——
“咻!”
一颗小石子破空而来,精准地穿过窗纸的一个微小缝隙,“啪”地一声打在她床头的雕花上,力道不大,侮辱性极强。
紧接着,一道冰冷又带着十足嘲弄的嗓音,如同鬼魅般直接在她耳边响起,清晰得仿佛说话之人就贴在她身后:
“利息,第一天。”
凌薇薇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传音入密!
她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爬下床,冲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晨光熹微,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沾着露珠的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但床头那颗小石子,和她狂跳不止的心脏,都在昭示着那恶魔般的“债主”,已经正式上门讨债了。
接下来的几天,凌薇薇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墨炎的“骚扰”无所不用其极,且极其频繁。
白天,她走在路上,可能会突然被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小冰粒砸中后颈,冻得她一个哆嗦,耳边随之响起那冰冷的点评:“走路姿势,丑。”
吃饭时,碗里她刚夹起的青菜可能会突然被一股巧劲打飞,掉在桌上,伴随着一句:“吃饭出声,吵。”
修炼时(她被迫开始尝试练习墨炎给的心法,为了有点自保之力),更是重灾区。每当她气息稍微不稳,立刻就有石子飞来“纠正”她的姿势,或者一句冷嘲砸过来:“蠢钝如猪。”
晚上更是不得安宁。窗棂被敲击是常态,有时是石子,有时是冰块,有时甚至是一些奇怪的草根(她怀疑是毒药,战战兢兢检查半天发现就是普通杂草!)。
他像是无处不在的幽灵,用这种幼稚又恶劣的方式,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债主在此,乖乖还债。
凌薇薇被折腾得神经衰弱,眼圈乌黑,食欲不振,整个人都快疯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猫盯上的老鼠,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偏偏还无力反抗。
小禾忧心忡忡:“小姐,您是不是‘心魔’又加重了?脸色好差,要不要再请大师兄来看看?”
凌薇薇有苦说不出,只能胡乱搪塞过去。
直到第三天夜里,凌薇薇刚有点睡意,又是一颗小冰粒“啪”地打在她额头上,冰凉刺骨。
连续几天积累的恐惧、压力、愤怒和睡眠不足的暴躁,在这一刻终于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也顾不上会不会激怒对方了,对着漆黑的窗外就吼了过去:
“有完没完!不就半块破糕点吗!至于记仇几百年?!你是魔头还是讨债鬼转世啊?!要不要这么小气吧啦!!”
吼完,世界瞬间安静了。
窗外连风声似乎都停滞了。
凌薇薇吼完就后悔了,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吓得赶紧捂住嘴,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完了完了!她怎么就把心里话骂出来了!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她是不是活不过今晚了?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十几秒。
就在凌薇薇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隔空捏碎的时候——
“咻——啪!”
一颗比之前所有石子都大上一圈的石头,裹挟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地砸在了她面前的窗框上,木头都被砸出了一道浅浅的印子!
力道十足!警告意味明显!
随即,那道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比之前更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半块?”
“很好。”
“利息,翻倍。”
声音消失,这一次,是真的彻底消失了,连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也一并敛去。
但凌薇薇却丝毫不敢放松,反而觉得更恐怖了。
她看着窗框上那道新的痕迹,欲哭无泪,恨不得穿越回几秒钟前捂住自己的破嘴。
“半块”……她居然强调了“半块”……这不是提醒他当初给的少吗?!
凌薇薇绝望地瘫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这债,看来是越还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