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醒来时，窗外天色灰白，病房里只有点滴坠落的轻响。她动了动手指，手腕上的红绳还在，只是颜色更淡了些，像被水洗过多次的旧布条。她抬眼，看见顾轩坐在床边，军用耳钉放在桌角，掌心压着一块平板，屏幕上的数据流不断滚动。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抬手合上设备，指节上还残留着长时间操作的压痕。“醒了？”他声音很轻，却不像昨夜那样带着克制的温柔，而是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你没回去？”她撑起身子，输液管微微晃动。
“刚查完一批数据。”他没多说，只是将耳钉重新戴上，金属触到耳垂时顿了一下，“林婉如的账户被冻结，但有三笔资金在断联前七十二小时转出，路径绕了七层壳公司。”
沈知微没接话。她闭上眼，意识缓缓沉入医灵空间。药庐的梁柱上浮现出淡红色的裂痕，像是干涸的血迹，顺着木纹蔓延。上古医典自动翻动，停在“蛊毒·南疆”一页，边缘浮现出一段残缺图纹——形似同心结，却又扭曲成锁链状，末端嵌着细小的倒刺。
她睁开眼，指尖抵住太阳穴。那图纹和林婉如书房里用顾轩儿时头发编成的结，轮廓几乎一致。
“你在看什么？”顾轩问。
“一个不该存在的痕迹。”她低声说，“我刚才进了空间，医典出现了南疆蛊术的记录，但内容残缺。那图纹……和林婉如用过的某种结法很像。”
顾轩沉默片刻，调出平板上的卫星定位图。一个红点闪烁在南疆边境，坐标对应一座废弃的研究所。“资金最终流向这里。名义是海外医疗合作项目，但傅沉舟的实验室电力消耗峰值，和这三笔转账时间完全重合。”
沈知微盯着那红点，忽然想起什么。她取下红绳，指尖沿着绳结摩挲。昨夜这绳子曾自动重组为“回天结”，后来又变成“启门结”，每一次变化都与空间异动同步。而现在，绳结安静地缠在她指间，却隐隐发烫。
她重新闭眼，以银针刺破指尖，一滴血落在医典“南疆”二字上。血珠滑过纸面时，药庐深处浮现出一道残影：一个女子背影伏案书写，窗外雷雨交加，桌上放着一枚绿玉领针，与顾轩常年佩戴的那一枚，形制分毫不差。
影像戛然而止。
医典空白页浮现四字：“蛊不噬亲”。
沈知微猛地睁眼，呼吸一滞。那四个字随即消散，药庐内灵植叶片瞬间泛黑，三秒后恢复如常，仿佛从未异变。
“怎么了？”顾轩察觉她脸色不对。
“我母亲……”她声音微颤，“她留下的意识片段里，出现了你的领针。还有四个字——‘蛊不噬亲’。”
顾轩眼神一凝。他摘下领针，翻到内侧，那行“母遗，赠子守心”的刻字依旧清晰。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道：“林婉如用续命蛊控制我父亲，按理说，那种蛊术若出自南疆正统，不该能侵入顾家血脉。除非……规则已经被破坏。”
沈知微点头。“要么是蛊术被篡改，要么是施术者找到了绕开禁忌的方法。而那个方法，可能和医灵空间有关。”
顾轩没说话。他将平板收进内袋，起身走到窗边。晨光落在他肩线上，军装袖口的纽扣泛着冷光。他抬手，将红绳从她小指上解下，却没有归还，而是绕上自己的腕表带，一圈一圈，打了个死结。
“它认你。”沈知微看着他动作。
“那就由我戴着。”他转过身，“你刚醒，不该再进空间。等体力恢复再说。”
“我不想等。”她掀开被子，拔掉输液针，“昨夜你守了我一夜，现在轮到我跟你一起查。那三笔资金不是终点，是信号。有人在用南疆的东西，碰触本不该碰的界限。”
顾轩看着她站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经沉下来。他没再劝。
两人走出医院，天色阴沉。顾轩的车停在路边，车窗上凝着一层薄雾。他拉开车门，沈知微忽然抬手，掌心浮现出一片枯叶——来自药庐深处，叶脉纹路如虫形，与蛊毒图纹高度相似。
“这是空间里最老的一株灵植所落之叶。”她说，“它感应到了某种威胁，主动脱落。叶脉的纹路……和你父亲体内蛊虫的活性轨迹一致。”
顾轩接过枯叶，指尖抚过叶面。那纹路在他触碰的瞬间微微一动，像是活物呼吸。
“南疆的蛊，向来以血亲为锚。”沈知微低声道，“‘蛊不噬亲’是铁律。可林婉如不仅控制了你父亲，还试图用你的血做引。规则破了，下一个代价，可能是整个血脉链的崩塌。”
顾轩将枯叶小心收进内袋，动作很稳，但指节泛白。
“我查资金流时，发现一个细节。”他声音低沉，“那三笔转账，每一笔的发起时间，都恰好是朔日零点。”
沈知微心头一震。朔日，是顾震北人格切换的日子。
“她在喂蛊。”她忽然明白，“不是为了控制，是为了养它。让副人格越来越强，直到主记忆彻底湮灭。”
顾轩点头。“而那个废弃研究所，十年前曾是南疆某支隐秘医派的据点。后来被军方查封，资料全部销毁。但现在，有人重启了它。”
沈知微盯着他，声音很轻：“你打算一个人去？”
“我不打算现在就行动。”他看着她，“但我会查下去。你刚经历涅槃针法反噬，不能再耗精血。”
“我不是让你保护我。”她往前一步，手指按在他腕表带的红绳上，“是让你接受我。昨夜你说‘你的痛，我来记’，那现在，我的警觉，你也该收下。我们之间，早就不是交易。”
顾轩沉默良久，终于抬手，将红绳从腕表带解下，重新绕上她的手腕。绳结打得很紧，像是某种誓约。
“好。”他说，“但你得答应我，不再独自进空间。”
“可以。”她看着他，“但你也得答应我，查到任何线索，立刻告诉我。不是命令，是共担。”
顾轩点头。
两人并肩站在车旁，城市在晨光中苏醒。远处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冷光，像无数双未闭的眼睛。
沈知微忽然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胸口的位置。“红绳认你，不是偶然。它从母亲手里传下来，从没对任何人有过反应。可昨夜，它缠上你手指时，像是终于找到了另一半。”
顾轩低头看她。
“也许……”她声音很轻，“医灵空间选你，不是因为你是什么人，而是因为你愿意站在我这边。”
顾轩没说话。他抬手，将她手腕的红绳轻轻贴在自己心口。布料粗糙，却烫得惊人。
“它在跳。”他说，“和你的一样快。”
沈知微没抽手。她看着他，忽然道：“那片枯叶，我给你时，它动了一下。”
顾轩皱眉。“什么意思？”
“它认出了什么。”她盯着他胸口的口袋，“那里面……有东西在回应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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