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指尖抵住药盒边缘，青光在符文间游走。她打开盒盖，取出那枚刻纹丹药，药身微颤，似有灵性挣扎。顾震北躺在病床上，呼吸浅而紊乱，左手仍在无意识抽搐，指节划过床单，留下细密划痕。监控屏上，心率曲线忽高忽低，脑电波在某个频段剧烈震荡——蛊核正在成形。
她将丹药送入顾震北口中，手指轻压下颌，助其吞咽。药丸入喉瞬间，他喉结一滚，全身肌肉骤然绷紧，额角渗出黑血，顺着太阳穴蜿蜒而下。沈知微迅速抽出银针套，七枚细针并列排开，针身刻满上古医灵纹，隐隐泛出微光。
她闭眼，意识沉入医灵空间。药庐静立，药香弥漫，上古医典悬浮半空，书页自动翻动，停在“涅槃针法”一页。图示中七处穴位与记忆神经交汇点重合，针意需以医者之血为引，破蛊锁，启真识。她睁眼，咬破指尖，血珠滴落针尖，银光骤亮。
第一针落下，刺入“神庭穴”。顾震北猛然一震，眼睑剧烈跳动，仿佛有东西在颅内撕扯。沈知微左手稳针，右手搭上他腕脉，感知蛊毒流向。那股阴寒之气盘踞脑干，与副人格意识缠绕，如藤缚木，难以剥离。清神散压制了蛊核扩张，却无法斩断其根。
她拔针再刺，第二针入“本神”，第三针落“脑户”。每下一针，顾震北的身体便抽搐一次，呼吸愈发急促。沈知微额角渗汗，指尖微颤，但落针依旧精准。医灵空间内，医典文字流转，针意与灵植共鸣，银针微光渐盛，如星火燎原。
第四针刺入“风府”，异变突生。顾震北双眼骤睁，瞳孔灰白，喉咙里挤出嘶哑低吼，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如钩，直抓沈知微面门。她未退，左手横挡，右手稳针不移。指风擦过她颊侧，带起一丝血线。针尖入穴，光华暴涨，他手臂一僵，随即重重砸回床面。
沈知微喘息一口，继续下针。第五针“天柱”，第六针“玉枕”，第七针“强间”。七针齐落，银光连成一线，直贯脑髓。她低喝一声，指尖发力，针意爆发。
意识骤然被拉入一片混沌。
她看见自己站在一条长廊尽头，两侧是无数闭合的门。每扇门后都有低语，有哭声，有笑声，有怒吼。中央一扇门漆黑如墨，门缝渗出蓝雾，正缓缓扩散。她知道那是副人格的巢，是蛊毒寄居之所。
她走向那扇门，手中无针，却感到一股热流自心口涌出，直冲指尖。她抬手，掌心浮现一枚虚影银针，光华灼目。她一掌拍向门扉。
门开。
里面是顾震北年轻时的模样，跪在林婉如脚边，手中捧着一杯药。林婉如微笑低头，指尖轻抚他脸颊，将药送入他唇间。画面扭曲，药液化作无数蓝虫，钻入他鼻腔、耳道、瞳孔。他仰头嘶吼，身体抽搐，再睁眼时，眼神已变，冰冷而陌生。
沈知微一步踏入，银针直指林婉如幻影。那幻影转头看她，唇角上扬：“你来晚了，记忆已换，爱已改向。”
“你不是他爱的人。”沈知微声音平静，“他爱的，是沈明心。”
幻影笑容凝固。长廊震动，蓝雾翻涌，欲将她吞噬。她不退，银针前指，针尖滴血，血珠悬浮，化作一道符文，烙入虚空。长廊崩裂，幻象碎裂，所有门轰然开启。
她看见顾震北站在最深处，仍是青年模样，怀抱一个女子画像，背对而立。她走近，看清那画像面容——与她有七分相似，眉眼温润，唇角含笑。那是她母亲，沈明心。
“顾震北。”她唤。
他缓缓转身，眼中泪光闪动：“你是……明心的女儿？”
“是我。”她说，“你记得她，不是吗？”
他嘴唇颤抖：“我记得……她穿白裙站在山门前，风吹起她的发……她说，医灵门不救无心之人……我答应她，护你周全……可我……我信了林婉如……她说，续命蛊能救轩儿……只要我忘了她……我就能活……我就能……保住顾家……”
声音渐弱，他眼神开始涣散，灰白重新爬上瞳孔。
“谁给她下的蛊？”沈知微急问。
“她自己……不，是南疆……她用我做试验……她说，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只记得你……可我……我骗了她……我夜里……偷偷看明心的画像……我……”
话未说完，他身体一僵，眼球上翻，七根银针同时震颤，针身裂开细纹。沈知微猛退一步，手中银针断裂两枚，指尖鲜血直流。她迅速拔针，七穴血珠渗出，如泪坠落。
顾震北重重倒回床上，呼吸微弱，左手却猛然抬起，五指蜷缩，似要抓住什么。沈知微伸手，将他的手握住。那只手冰冷而颤抖，最终缓缓合拢，轻轻回握。
她退后两步，指尖血滴落在地，洇开暗红。她抬眼，看向站在门边的顾轩。
顾轩一直沉默。他站在阴影里，耳钉微闪，领针绿光幽沉。他目睹了全程，未动一步，未发一言。此刻，他缓缓走上前，单膝跪地，握住父亲的手。那只手还残留着沈知微的温度，却已无力回应。
“爸。”他低声叫。
顾震北没有反应。
顾轩抬头，看向沈知微：“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林婉如用续命蛊换了你的记忆。”沈知微声音平稳，“他说，他信了她，以为那样能救你。”
顾轩眼神一颤。
“他还说，他夜里偷偷看我母亲的画像。”她继续道，“他说，他骗了林婉如，因为他从未忘记沈明心。”
顾轩低头，盯着父亲的手。那只曾握过枪、签过百亿合同、举过家族权杖的手，此刻枯瘦无力，指节泛白。他想起幼年时，这只手曾将他高高举起，笑着说：“轩儿，你是顾家的天。”
他想起母亲失踪前夜，父亲在书房烧毁一堆文件，火光映着他通红的眼。他问为什么，父亲只说：“有人要抢走你妈，我不能让她再回来。”
他想起十八岁入伍那天，父亲站在雨中，没有伞，没有话，只是看着他上车，直到车影消失。
原来那些沉默，不是冷漠，是被蛊毒锁住的痛。
他缓缓起身，松开领针，取下耳钉，放入西装内袋。动作极慢，却坚决。他不再需要这些标记。他不再需要隐藏。
“这一局。”他声音低沉，却如刀出鞘，“我来终结。”
沈知微没说话。她收起断针，重新装入银针套。套内七枚针，如今只剩五枚完整。她合上盒盖，指尖抚过刻纹，感受那微弱的灵波动。
顾轩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夜色深沉，城市灯火如星。他望着远处顾氏大厦的轮廓，玻璃幕墙映着月光，冷而锐利。
“她以为自己赢了。”他说。
“她确实以为。”沈知微走到他身旁，未看窗外，只看他侧脸，“她调取林振南的税务资料，准备嫁祸。她以为审计组会顺着假文件查下去，舆论会转向，她就能全身而退。”
“但她不知道。”顾轩嘴角微扬，“她放蛊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因为蛊需要宿主清醒。”沈知微接道，“她让顾震北在清醒时接受蛊种，就是为了操控他完成资金转移。可清醒，也意味着记忆可能复苏。”
顾轩转头看她：“你刚才用的针法，能再试一次吗？”
“不能。”她摇头，“涅槃针法伤神，我需三日恢复。且蛊毒已察觉威胁，下次会更强防御。”
“够了。”顾轩说，“一次就够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柯九号码。
“查林婉如今晚所有操作记录。”他说，“特别是她登录审计系统的IP、时间、操作内容。我要她每一步的痕迹。”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已经录到了。她用了双重通道，表面走审计组权限，底层套了CFO那天的加密协议。”
“把数据备份三份。”顾轩说，“一份给警方，一份给财经媒体，一份……留着。”
“你要等她转移资金？”
“不。”顾轩看着病床上的顾震北，“我要她亲手按下确认键。”
柯九声音微紧：“她要是中途察觉？”
“那就让她察觉。”顾轩眼神冷下，“让她知道，她每一步，都在我们眼里。”
电话挂断。室内重归寂静。
沈知微走到病床前，重新搭上顾震北脉门。脉象微弱，但七处针穴残留的灵力仍在压制蛊毒。她取出一枚新丹，放入他口中。药丸融化，黑血停止渗出。
顾轩站在她身后，忽然问：“我妈……真是南疆医灵门的圣女？”
沈知微点头：“她七岁被继母毒害，流放乡野，正是你母亲暗中安排她进入医灵空间。她救你，不只是因为你是病人。”
顾轩沉默良久。
“所以。”他低声说，“她救我，也是在完成你母亲的嘱托？”
沈知微没有回避：“她救你，是因为你是顾轩。但她的医灵空间，最初，是为你母亲守的。”
顾轩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无波澜。
他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
“等父亲醒来。”他说，“我想听他亲口告诉我，我妈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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