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盛世华章 > 第七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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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陈乐山接风洗尘,市政府和奇珍阁在苏州知名饭店江南好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欢迎宴会。席间,宾主频频举杯,握手言欢,暂且按下不表。

第二天上午,陈子豪开车接孔繁绮和刘凤兰去奇珍阁。刘凤兰对于一大早去奇珍阁感到好奇,陈子豪只好说姚询他们那里来了一幅绣品,他们拿不准,想请奶奶和您去鉴定鉴定。刘凤兰将信将疑,孔繁绮淡定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他们到达时,大堂里已经人声鼎沸。大堂正中,立着两个铁架子,架子上蒙着一块硕大的红布。来自社会各界的政府官员、专家等三五成群,谈笑风生。端着照相机、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们跑来跑去,寻找着感兴趣的采访对象。

姚询一手拿着流程,一手拿着对讲机,一副指挥若定的样子。沈副市长、张秘书长和王馆长站在大堂的一角,接见前来的宾客。陈子豪和刘凤兰、孔繁绮走进大堂。孔繁绮拄着拐杖,执意不要刘凤兰的搀扶。刘凤兰狐疑地问陈子豪,今天是什么绣品做鉴定?这么大排场?陈子豪支吾着说,我估计这绣品应该是有相当级别的。

沈副市长、张秘书长和王馆长看见孔繁绮,走了过去,依次跟孔繁绮和刘凤兰握手寒暄。沈副市长说好久不见,您的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孔繁绮摆摆手说,不行了,老了!

王馆长和姚询耳语一番,姚询走到话筒前,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领导,各位来宾!苏绣绝世珍品《盛世良辰》预展揭幕仪式现在开始。下面有请市政府沈龙元副市长、爱国企业家陈乐山先生共同为《盛世良辰》揭幕。

来宾们热烈鼓掌,大堂四角的喇叭里开始播放进行曲。

孔繁绮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转头看着刘凤兰问,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好像是……”刘凤兰支支吾吾,扭头看陈子豪。陈子豪如芒在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悄悄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躲到王馆长的身后。

陈乐山精神矍铄地从红布后走出来,沈副市长走上前,俩人礼节性握手,互相谦让着各自拉动左右两根长绳,红布缓缓拉开,《盛世良辰》如同一位掀开盖头的娇羞新娘出现在祝贺的嘉宾面前。

来宾们再次热烈鼓掌。

陈乐山看见了人丛中的母亲,神色激动起来,目光如被磁石吸引一般凝固在母亲身上。孔繁绮看着陈乐山,面色突然变得愤怒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轻微地颤抖着。陈乐山不敢与母亲对视,把目光移向别处。陈子豪的目光在奶奶、父亲、姑妈之间来回游移,表情显得心虚而又充满期待。刘凤兰担心地看着孔繁绮,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太激动。

姚询请沈副市长讲话,沈副市长冲姚询摆摆手,冲人群中一伸手,笑吟吟地走到孔繁绮身边说,孔老,您上去讲两句吧。刘凤兰担心地看看师傅,歉意地对沈副市长笑笑说,沈市长,我看就别让我师傅讲话了!不等沈副市长回答,孔繁绮一把将刘凤兰挡开,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向《盛世良辰》走去。

沈副市长、刘凤兰、张秘书长、王馆长、陈子豪等一干人,跟在老太太身后,也向前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随着孔繁绮的步履移动。陈乐山看见母亲走过来,胆怯地往后退。孔繁绮似乎没有看见陈乐山一样,径直走到《盛世良辰》跟前,伸出青筋暴露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仿佛生怕惊扰了她。

刘凤兰:“师傅!”

沈副市长:“孔老,您别太激动!说实话,我们的心情和您一样!但是,作为《盛世良辰》的制作人,我想您此刻肯定有很多的话要对大家说,要不,您跟大家说几句?”

孔繁绮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她慢慢举起拐杖,指向《盛世良辰》。

孔繁绮:“你们,快把它给我拿下来!”

刘凤兰:“师傅,您怎么了?”

陈子豪不明就里:“奶奶,您是不是要把它拿下来细看?”

孔繁绮浑身颤抖:“它,它是赝品!”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在大堂里炸响。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些记者们,他们一窝蜂地涌到话筒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孔繁绮围住,闪光灯咔嚓作响。

记者甲:“请问孔老,您根据什么判断这幅绣品是赝品?”

记者乙:“请谈谈吧。”

王馆长急忙冲姚询一使眼色,姚询一边对着对讲机吩咐着,一边扒拉开记者,走到孔繁绮身边,几个工作人员也跟着他挤进人群。姚询冲陈子豪一使眼色说,先让奶奶去贵宾室吧。陈子豪上前扶着孔繁绮的一条胳膊说,奶奶,咱们先去贵宾室吧。孔繁绮怒气未消地说,快把它取下来,别让赝品玷污了《盛世良辰》!陈子豪和姚询搀扶着孔繁绮,分开记者往外走,几个工作人员把记者挡在身后。刘凤兰跟在他们身后,挤出人群,迎头正碰上陈乐山。陈乐山尴尬无比,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刘凤兰说你先别过去了,省得师傅她太激动!陈乐山羞愤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王馆长叫住一个工作人员说去,赶紧叫人把《盛世良辰》给取下来。

大堂里乱作一团,来宾们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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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里,沈副市长、张秘书长、王馆长、刘凤兰、陈子豪、姚询等一干人围坐在孔繁绮身边。孔繁绮激动得浑身颤抖地说,《盛世良辰》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像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些年,即使闭上眼睛,它的一针一线都在我的梦中。姚询问道,那您说外面这幅和您当年绣的那幅到底有什么不同呢?孔繁绮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说,刚才我粗略看了看,这幅仿制品至少有三处的针法用的是正抢针,而真正的《盛世良辰》涉及到抢针的地方使用的针法都是反抢针,而正抢针只在近三十年才开始使用。另外,因为当年绣《盛世良辰》,没有现在的条件好,所以有很多处的针法和处理都是随机应变。现在这幅,只是简单在构图上进行摹仿,却忽略了针法的细微变化。王馆长说孔老,借今天这个机会,您也给我们介绍介绍当年《盛世良辰》的产生过程行吗?孔繁绮沉吟片刻,目光变得深邃,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孔繁绮:“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的父亲孔焕章,也就是陈子豪的太姥爷,是苏州著名的画家。慈禧太后过七十岁生日,他曾经给她画过像。上世纪初,为了开阔眼界,他留学东洋。在那里,西洋摄影和绘画作品让他大开眼界,他尝试着把所学到的西洋绘画技法用于苏绣针法的改进,这就是后来仿真绣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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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繁绮的讲述,把大家带进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孔繁绮的父亲孔焕章肩背大包袱,拖着还是少女的孔繁绮夹杂在衣衫褴褛的逃难大军中,被人群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往前跑。

孔繁绮:“后来七七事变爆发,日本人打过来了,老百姓家破人亡。我父亲和我只得背井离乡,四处逃亡。国破家亡的悲惨景象让我父亲悲愤难忍,于是他萌发了一个想法,希望制作一幅绣品表达对日寇的痛恨,对和平生活的向往。在逃亡的路上,我父亲抓紧一切机会画出了画稿,但因为生活没有着落,居无定所,所以绣制的过程很慢,有时候因为条件所迫,刺绣出来的东西与原稿并不一致。”

孔焕章父女二人逃到一座已经废弃的寺庙,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远处不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少年孔繁绮坐在蜡烛前,低头刺绣着,孔焕章站在她身边,慈祥地看着她。一个炮弹在偏房外爆炸,巨大的气浪使房间嘎吱作响,房顶上扑扑啦啦往下掉土。蜡烛被震得摇晃了一下,蜡烛油飘洒到绣底上。少年孔繁绮惊叫一声,孔焕章忙问怎么了,孔繁绮把绣底展示给父亲看,说蜡烛油滴在上面了。孔焕章鼓励她说,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时候好事能变成坏事,坏事也可能变成好事!关键看你会不会动脑子。做绣娘,要学会动脑子。少年孔繁绮看着绣底,陷入沉思。绣底上,是还没有绣完的寒山寺金顶,蜡烛油在金顶的位置上熠熠闪光。

孔繁绮:“我于是将计就计,把蜡烛油绣进丝线里,所以寒山寺的金顶有一种特别的光泽。”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称奇。

孔繁绮:“前后一共经过了十多年,直到新中国成立前夕才完成。当时,看着蒸蒸日上的国家,我父亲很是欣慰,他通过各种渠道找到周总理,表示想把《盛世良辰》捐献给国家,但国家当时忙于建设,文物古迹的保护计划还来不及实施,总理就我们家先保存着。就连《盛世良辰》这个名字,还是总理亲自取的。”

众人的眼睛里闪烁着羡慕和崇敬的目光。

一个工作人员推门进来和姚询耳语几句,姚询起身走到陈子豪身边说,记者还在外面等着,要不你陪你奶奶从后面先走?陈子豪迟疑一会说,今天这事儿是我提议的,要解释也要我去解释。

休息室外,记者们围在门前吵吵嚷嚷,几个奇珍阁工作人员在维护秩序,一边做着解释工作。陈子豪拉开门走出来,记者们马上把话筒对准了他。一个记者问,听说此次来捐献《盛世良辰》的陈乐山是你的父亲,是吗?另一个记者问,陈乐山先生把假的《盛世良辰》带回来捐献简直是欺世盗名,听说您是此次活动的策划人,不知道您对此有何评价?陈子豪面对众人,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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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从喜庆开始,在乱乱哄哄中结束。孔繁绮的火气直到晚上还没消。她和刘凤兰相对无言地坐在堂屋里,阴沉着脸,拄拐杖的手也时不时抖动着。刘凤兰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陈子豪低着头走进来,一声不响地站在一边。

孔繁绮瞥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把头转向另一边。刘凤兰迟疑片刻问,你来有事吗?陈子豪胆怯地抬头瞥了一眼奶奶说我……孔繁绮气呼呼地转过头来说,你什么你?你还想来解释是吗?或者是替你父亲来打探消息?“奶奶……”陈子豪喊了一声,后面不知道说什么,又低下头。孔繁绮用拐杖敲击着地面说,如果是你父亲让你来的,麻烦你去告诉他,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也永远不会原谅他!因为他,我们家的颜面两次蒙羞!“奶奶!”陈子豪带着哭腔哀求,孔繁绮冷漠地说,我已经说过了,从今天起,不许任何人再提跟《盛世良辰》有关的事!陈子豪羞愤难当,拔腿向外跑去。“子豪!”刘凤兰慌忙起身要向外追。

“坐下!”孔繁绮举起拐杖,重重地砸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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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豪满脸通红地从奶奶家冲出来,跳上车,狂奔而去。车子飞快地掠过大街,片刻,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哆嗦着拨了一个号,话筒里传出等待的声音,他想了想,又把电话挂了。

在陈乐山租住的别墅院子里,草地上放着一只大铁盆,盆里火光熊熊,火光里是卷成一团的《盛世良辰》。陈乐山蹲在铁盆前,火光的映衬下,他的眼睛里滚动着晶莹的液体。李管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冲大门外传来,陈子豪从车里跳下来,飞奔过来。李管家转身上前拦住陈子豪说你不能过去!陈乐山听见背后的动静,声音颤抖地说,老李,放开他。陈子豪朝着父亲走过去,在火盆前站住,惊诧地问您,您把它烧了?陈乐山说不烧留着还有什么用?!陈子豪无言以对。陈乐山说我知道你是来怪我的!我知道大家都恨我!我知道我曾经做过错事,但为什么上天不肯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呢?!

火光映红了陈乐山的脸,他的脸上的肌肉在跳动,表情却显得很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