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空气凝重。
被反剪双臂、强行按跪在地的县丞面如死灰,嘴里不断喃喃:“冤枉!下官冤枉啊!”
“冤枉?”
沈知微扔出一张密信,声音冰寒:“这上面记录的最近三次西路巡边队的准确出发时辰、人数配置,连带队校尉的姓名喜好都标注得一清二楚!若非你这掌管后勤调度、文书往来的县丞泄露,难道是他们自己能未卜先知?”
县丞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也无话可说。
旁边那名丰隆货栈的掌柜,倒是硬气些,虽被捆得结实,却梗着脖子瞪着众人,用生硬的官话嘶吼:“要杀就杀!草原的雄鹰不会向羔羊屈服!”
“雄鹰?呸!”
杨岚嗤笑一声,一脚踹在他肩头,将其踹翻在地,战靴碾在他脸颊上:“阴沟里勾结蛀虫的虫子,也配称雄鹰?说!你们到底有多少人混进来了?还勾结了哪些人!”
掌柜被踩得面目扭曲,却咬紧牙关。
“看来不上点手段,是不会开口了。”
沈知微语气平淡,对身旁一名亲卫微微颔首。
亲卫立刻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皮囊,展开后竟是数十根细如牛毛、长短不一的银针。
他拈起一根,精准而迅速地刺入掌柜颈后某处穴位。
掌柜身体猛地一僵,眼球瞬间凸出,额头上青筋暴起鸣,整个人剧烈抽搐起来,偏偏意识清醒无比连昏厥都做不到。
不过短短数息,他浑身已被冷汗浸透,眼神中的凶狠彻底被恐惧取代。
一旁的县丞看得魂飞魄散。
裤裆也瞬间湿了一大片。
“我说!我说!饶命啊!”
他崩溃地哭喊起来,“不止安岭城!附近的平远、固城!至少还有三四个县的县衙里,都有人被买通了!有的是县令本人,有的是主簿、县尉!他们通过不同的货栈、商队联系,具体是谁,小的实在不知全貌啊!”
那掌柜在极致痛苦下,也终于意志瓦解,断断续续地嘶声道:“不止我们一队,分散……各处!画像……重要人物……都……有……”
萧策心中巨震!
敌人的渗透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这几个县城连成一片,若是被鞑靼掌握,想当于从中间切开了北疆与京城。
镇北军将孤立无援,无路可退!
若非此次偶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画像?”沈知微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眼神锐利如刀,“什么画像?说清楚!”
掌柜剧烈喘息着,艰难地道:“京城来的大人物……镇北侯还有几位夫人……以及找到出宫的……”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站在一旁、脸色发白的映月,瞳孔骤然一缩。
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猛地闭紧了嘴巴!
这异常的反应岂能瞒过沈知微和杨岚?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疑窦更深。
映月被他那一眼看得心头狂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幸得阿大在身后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她强自镇定,脑中飞速旋转,忽然上前一步,从怀中摸出一面非金非玉、刻着繁复云纹的令牌,看似无意地在掌柜眼前一晃,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看清了?宫里来的!尔等勾连官府,窥探军机,甚至敢觊觎天家!当真要诛九族吗?!”
那令牌样式古朴特殊,绝非寻常官员所有,带着一股深宫禁苑的威严。
掌柜的瞳孔再次猛缩,脸上血色尽褪,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垮!
他或许不认识公主,但这令牌代表的意味,他这种混迹于阴谋中的人岂能不懂?
“居然是真的,难道殿下早有所知?”他失神地喃喃了一句,彻底瘫软下去,“平远县令、固城县尉是我们的人,联络标记是货栈檐角挂三串干辣椒……”
得到了关键信息,杨岚眼中杀机暴涨!
“好!好一群蛀虫!竟将北疆边防卖得如此彻底!”
她猛地转身,厉声下令,“记录口供,画押!将这些鞑靼探子,除了首犯,其余全部拖出去,就地正法!”
“首犯与县丞羁押,连同口供、物证,派一队绝对可靠的精锐,即刻秘密押送京城!沿途若遇阻拦或抢夺,格杀勿论!”
“是!”
亲卫轰然应诺,将瘫软的掌柜和吓晕过去的县丞拖了下去。
帐外很快传来一阵短促的惨叫声和重物倒地声,随即恢复了寂静。
映月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萧策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可是不适?先去休息吧。”
映月却倔强地摇摇头:“我没事。”
沈知微快速写好一份密奏,将安岭城之事、初步审讯结果及后续担忧尽数写明,用特殊印鉴封好,交给杨岚。
“大嫂,此事必须立刻上表朝廷。北疆官场恐已烂掉,需陛下立刻出手,以免其他鞑靼暗桩闻风而逃!”
“我知道。”
杨岚接过密信,亲自挑选了十名最为忠心悍勇的老兵,将密信和押送证据的任务郑重交代下去。
处理完首尾,杨岚目光扫过帐内众人,语气斩钉截铁:“安岭城不能再待,我等行踪恐已暴露。传令下去,全军即刻拔营,连夜出发,急行军赶往镇北军大营!”
“务必在更多敌人反应过来之前,与五妹、六妹汇合!”
营帐内,映月留在原地,似乎还未从刚才的状态里回过神来。
萧策瞥见她那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握紧的拳头,心下明了。
这位金枝玉叶,怕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战争的残酷与政治的肮脏。
“可是被吓到了?若是身体不适,先回帐中歇息,后续事宜有我们处理。”
映月闻言抬起头,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镇定些,却掩不住眼底的一丝后怕与复杂。
她避开萧策关切的目光,望向帐外依稀可见的狼藉,尽可能让自己声音平稳:“我没事。两国交锋,本就是你死我活,这群人勾结蛀虫,出卖边防,致使多少边军将士无辜丧命,死有余辜。”
“我只是不希望镇北军,不希望……”
映月话语微顿,最终轻声道:“不希望北疆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最终惨死在自己人手上。”
说罢心里却是一阵暗叹,那鞑靼掌柜的眼神,还有县丞吐露的干脆,分明是认出自己还有令牌。
自己的行踪,恐怕早已不是秘密。
鞑靼口中的画像,怕也有自己一份。
只是……那些暗中搜寻她的人,究竟是想要她的命,还是只想将她抓回去,塞往西域?
无论哪种,都绝非她所愿。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萧策身上。
这个传闻中的脑疾纨绔,却屡屡出乎她的意料。
此刻,她竟莫名觉得,待在这危机四伏的北疆军营,待在这个看不透的镇北侯身边,或许比回到那座冰冷的皇宫更有安全感……至少,眼下如此。
“这里似乎还挺好。”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萧策诧异的看向她。
发觉失言,映月红了面颊,迅速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先去整理行头,随军前进了!”
……
押送者夜里出发,日夜兼程,而萧策他们也趁着夜色继续赶路。
可隔日,天刚明。
“报——!”
一声急促惊慌的喊声从军队后方传来!
一位浑身浴血、盔甲破损的亲卫滚下快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绝望:“将军!侯爷!不好了!押送囚犯的队伍……遇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