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上,是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抱头蜷曲,面露痛苦之色,周身萦绕着奇怪的黑气。
往下看,人们的脸被黑雾笼罩。
拿着刀、棍、斧头,声嘶力竭地斗殴。
灵泽一成不变的表情终于裂开了。
双手不由握紧成拳,不停颤抖。
他咬了咬牙,深呼吸几次,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抬头向壁画最上方看去。
只见那无脸的雀离神女双手捧着一株奇怪的红莲。
红莲硕大无比,像是用血染红的。
花瓣又细又尖,而花蕊竟比墨水还黑。
神女一左一右跪着两个徒弟。
男的表情凝重,掌心燃起火焰,似乎是想烧死红莲。
女的表情痛苦,紧紧抓住神女的裙摆,似乎在祈求。
灵泽抬起沉重的脚步,艰难往左走去。
那里,是刚刚漏看的一幅壁画。
只见画中,雀离神女双手捧着一颗黑色的种子。
两个弟子面露兴奋之色。
神女将种子种在花园里,用灵泉浇灌。
种子发芽,开花。
最终长成了一朵莲花。
“神渊血莲。”
终于,他的嗓子里,艰难地发出这四个音。
安若素被他奇怪的反应吸引过去。
她看灵泽这巨大的反应,脱口而出:“神渊……?”
灵泽冰冷的语气不知染上了什么情愫。
整个人看起来与往日冰冷冷的模样大相径庭。
半晌儿,他才说话:“你,知道神渊?”
其实此话一出口,安若素就后悔了。
她见灵泽不说话,还以为对方没听见。
可对方明显就是听见了……搞不好,还怀疑上了。
安若素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心想:那是我老家啊。
但看灵泽对神渊恨之入骨的神情,她不敢说。
生怕再挨上几鞭子。
于是,她故作镇定:“哦,听过,好像是神仙神陨后便会到此处。”
“对,也不对。”
安若素假装疑惑:“那……到底是什么?”
“真神神力过于强大,即使陨落,神识、执念难以消散。这些东西便聚集到了黑不见底的渊,越来越多的神陨落,来到这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神渊。神渊之中,除了陨神,还有上古异兽和一些天地间不容存在的东西,不过,他们没什么攻击力,且都以灵体形式存在。”
灵泽忽然一顿,眼眸一暗:“但有一种东西不同,是能幻化出实体的。”
安若素内心狂跳。
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定是惊慌失措和无助的。
她赶忙低头,将无法见人的神色,藏在阴影之下。
“神渊血莲。”
他恨的不是神渊,而是渊中那带来灾祸的血莲。
安若素没再出声。
她的头更低了。
灵泽却打开了话匣:“五百年前,血莲不知为何降临人间。人类受到血莲蛊惑,产生恶念,堕落为魔。父杀子,子食父,骨肉相残,可谓是人间大劫难。”
安若素越听越不对劲,新生害怕,下意识找娇娇求助。
不料,娇娇的表情比灵泽更为可怖。
不知什么时候,她卸下了那张常年戴着的狐狸笑面具。
嘴角下沉,眼神阴郁,心底的憎恨如同熊熊烈火,像是要把周遭一切燃烧成灰烬。
不知是对那神渊,还是神渊中的血莲,有如此滔天恨意。
安若素不由得害怕退了两步。
怎么会……怎么连师父也……
灵泽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原来六百年前,这低劣肮脏之物就出现了。更没想到,竟是雀离神女亲自培育出来的。”
他的目光看向最后一幅壁画:“散尽神力,将此地圈禁起来,防止血莲危害人间,也算是将功补过。可惜……”
可惜什么?
自是可惜还是有漏网之鱼。
灵泽想到五百年前,瑶青国上至皇室贵族,下到平民百姓,着了血莲的道,杀红了眼。
他赶到的时候,只见白骨露野,生灵涂炭。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还好有一人心智尚在,便是瑶青国的公主。
他把瑶青公主接到天上,试图从她口中了解。
可惜公主年幼无知,除了见过奇奇怪怪的黑色珠子,便再也说不出什么。
瑶清国的祸乱很快蔓延到周遭的小国。
不消三年,人间跌入炼狱。
“后来,天地不忍凡间生灵涂炭,打碎自己的神台,与那乱世血莲同归于尽了。”说及此处,他的语气总算恢复到了往常的平静。
可平静之下,是他努力藏起的悲痛和哀凉。
安若素却无法平静了:难道,他当年打断我的仙脉,是看出我来自神渊?莫非他口中的血莲,指的是我们黑蕊白莲?可莲花本性纯良,怎会祸世?
娇娇冷哼一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烂招。”
安若素抬眼看她。
只见她丝毫不隐藏仇恨之色。
那恨,仿若藏在心底百年,越滚越多,终于火山爆发了。
安若素的心彻底慌了。
难不成,师父有认识的人在那场灾祸中丧命了吗?
一想到这里,安若素只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这世上,娇娇是她唯一信赖的人啊……
神渊血莲……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的。
它们黑蕊白莲一族,本就是神渊原住民。
只不过后来神的执念和神识过来借居。
它们也没赶他们呀!
因为这些执念和神识太过强大,神渊中不少生物受不住他们的威压,直接灭绝了。
死去的生物尸骸化作养料,滋养神渊大地。
生物便以灵体形式,与神识共存。
神渊本就空间有限。
越来越多的灵体出现,居住环境日益下降。
莲花不得不进化干活。
今天,打扫打扫这个神识。
明天,清理清理那团执念。
这哪像是灵泽口中那带来灾祸的血莲啊?
分明是努力维持神渊秩序与环境的“清洁工”啊!
为何要污蔑如此善良大方的小莲花?
安若素内心咆哮,很想大声喊一句:不要不懂装懂。
但她不敢。
就算她说了,也没人会信的。
她一朵奉公守法的好莲花,怎么就落到如此两难之地?
要不……还是回到神渊吧?
这个念头在心中扎根,就如同春日的野草开始疯长。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
仇,也不报了。
小命要紧。
忽然,身后传来“砰”地一声。
各怀心思的三人,齐齐朝后看去。
就见石床上的人不见了。
王若谷正四仰八叉倒在地上,龇牙咧嘴,满面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