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沁竹兰馨 >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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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人语,绿柳浓阴夏日长,荷花蔓池碧四方。最是烈日风来晚,汗侵薄衣凉。如此景象用来描绘现在的杨柳坞最合适不过。骄阳当空,碧绿的池水在荷花的衬托下生机盎然。如此焦热的天气,荷花仗着自己身处碧池,傲然立于水中,含苞待放。河堤杨柳不敌炎日,翠枝摇曳在水中,半青半黄插在水上。骄阳之下,几个大汉袒着胸膛,进进出出将一箱箱的东西搬离商船,放置在路边的马车之上。路旁十几个闲散人好信的被拦在外围处在阴凉的地方,目光聚焦在箱子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好奇着箱子里的物件。

少时,阳光愈发的毒辣,时光流逝,阴凉地方越来越小,看了看天上的日头,人们用手擦拭着脸上渗出的汗水,心里的新鲜、好奇全然消失,谈笑的人群逐渐散去,余留下搬运的人。这些人虽身着简单,但身形摽榜,手臂后背处处刀伤剑痕,动作、力道整齐划一,毫不拖泥带水,论其身份皆是跟随丘山征战四方的忠诚部下。

商船不大,船舱内只站着四五个人,正忙活着,其中一个身形健硕,头带红巾的士兵四下看了看,对身边人问了句“你看见周副官的玉冰龙首大铡刀了吗?”

听者摇摇头“没有,连周林的鎏金双鱼虎头铡我也没见到。”

带着纱巾的男人叹叹气,忽听见前面搬着箱子的士兵说了句“窦雨山,你走快一点”纱巾男抬头寻声,但见一人大腹便便,形似大象与搬着箱子的人卡在船舱的楼梯口,那人操着比较厚的鼻音回了句“哦,好的,好的。”音色略显憨直。大憨憨用力收着肚子,两人一错,倒也是进来了。

大憨憨窦雨山进来拿箱子,看他们议论,搭茬道“我记得好像被国师拿去好像要干什么。”

“他要那能干啥?又憋着做什么坏事”

“放心,那两柄铡刀是周家世代相传的兵器,想当年周家老爷子一口金丝双蝉大铡刀威震各个部落,到现如今他兄弟二人那铡刀更是刚猛有力,反观那国师本是老牛鼻子一个,那般重物,他可舞不起来。”

众人谈论起国师,却又想起当年各地叛乱,丘山带着众人四处平定,战功硕硕却只因听雨桥一战不敌朱雀寨寨主凤羽临山就被压到二线,这一切在将士们的眼里都是当时的国师挑唆,故而对玄黎深恶痛绝,“没错,就他一个心术不正,自以为将相之才的老牛鼻子怎会拿起那正气凌然的铡刀。”几人笑嘻嘻的说着,却被其中一个人提醒“你们在这里说说得了,上去可别瞎说,毕竟这里是船坞,人多嘴杂,被那有心之人听去,倒让他人给丘哥穿小鞋啦”

众人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说话的人,两瓣香肠嘴向外翻着,眀目间没有半点眉毛,右边的脸颊一个不大不小的伤疤,经年累月,那伤口的皮向外翻,给人一种久经沙场的凶狠感觉。“萧历大哥说的对,咱上去吧。”几人摇头看着船舱里已经空了,相伴上了甲板。

其实,这几人的分析是有些嘲讽的味道,却是错中有对。作为他们的话题人物,此时的国师玄黎正满脸愁容的端坐在家中一处丹房内,身侧立着一口大铡刀。那刀身长半尺有余,闭环的刀架,两尾金鲤左右互视,铡刀尾端虎口大开,煞气逼人,就是周林的鎏金双鱼虎头铡。而在其对面茶桌之上刀架之上立着的便是周森的玉冰龙首大铡刀。

就在一刻钟之前,国师满心欢喜的跑回自己的府邸,下了马车直奔偏院,为的就是试一试那两口大铡刀。下人跟着进院,怀里抱着木盒,嘴里喘着粗气,将木盒打开,两柄金灿灿、银亮亮的大铡刀在眼光下亮晃晃,待玄黎提起大刀下人急步后退,生怕刮着自己。

然而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玄黎提起铡刀,随手一甩,空气中便已发出嘶鸣,心中赞叹着,跳身来到一棵桃树面前,只一冲,那树干上竟马上留下一个刀痕,最深之处竟有半个拇指大小。刀,不试试还好,这一下便让他的心里痒的厉害,玄黎的父亲本是冶铁制刀的工匠,在都是刀匠的村子里也算是有一号,奈何天不随人愿,一身手艺还未交给儿子,家里发生异变,玄黎父母殒命,自己被师傅所救,上了翠微山,这一生最大遗憾便是没有学到父亲手艺的分毫,倒让收藏精兵利刃变成了爱好。

“这其他的都好说,这两幅铡刀尽管锋利,但他们的主人是周家兄弟,丘山的好兄弟,等会进宫他不免会要去,然后摆在他丘家军的祠堂上,这种事情皇帝不会管,甚至会偏向于他,若是我执意不给,青君那个多疑的心思定会怀疑与我,这可如何是好。更何况,那周家兄弟皆是忠烈,我若为了私欲…正想着,门外仆人来敲门“大人,玉王来了。”

哦?他来做什么?略微想了一下,鼻孔不禁哼了一声,冷冷的的回了句,“你去告诉玉王,我马上要去觐见青君,实在没有时间,烦劳他明日再来。”

话音刚落,却听下人哎呦一声,“玄黎老道,你好大胆子,竟然让下人把我匡走?”玄黎喝了口茶,将茶叶子吐在地上,却也不急,抬头看去,一个身着白色行袍的中年人站在门口,右手提着自家的下人,左手拎着个坛子,上面贴着一张带有酒字的红纸。“殿下,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诡异的微笑,眼睛却透出一点寒气来。

“算了,本王有事情要和你说,就不和你计较了。”说着,将手上的下人放下,又将酒坛扔给了下人,自己向着玄黎身侧的椅子走过去。“那酒是杨柳村新开的一家酒馆的酒,好喝的很。”那下人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向主家拱手,待玄黎摆手示意,下人拎着坛子这才退下,临走之时还不忘白了坐在旁边的玉王一眼,玉王挑挑眉,倒是不生气,打趣着对玄黎说道“你家的人真是随了你的性子。就算当初我将你救回府衙,三年疗养的恩情你不念,但你转身就将自己引荐出去给我的死敌,关于这一事,你好歹要愧疚一下吧。”

听闻此话,玄黎强忍怒火,语气冷冷的说“殿下贵为玉王,所言者句句为实,当年我被师兄打下山崖,根基受损,幸得玉王所救,方才在府上叨扰修养,方有当世之我。”

“你记得就好。”

“但请殿下莫要忘了,我投身青君账下,是你暗中默许,我才去做的。想那十年之前,明明是你劝说王上封山阻商,引来肃青之祸的,到让我背锅数年,流落海外,至今方归。”讲到此处,玄黎思绪万千,想起一年前自己离开的画面。

那是一个初春的早晨,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杨柳坞畔柳絮翻飞,直直的飘落在泥土之中。玄黎作为队长站在甲板之上看着一箱箱的物品被搬运到船上,不知何时被侵湿的长衫被风打透。遥望天府城,那里既遥远又陌生。被师门抛弃,被玉王抛弃,被君王抛弃,自己这十年间究竟做错了什么,玄黎心中对着远方的皇宫无助的呐喊。

“精钢一定要用在刀刃上”,玄黎想着临行前青君坐在高高的皇位上轻描淡写的阐述着那种狗屁高论,玄黎的牙槽紧绷,他想起了一年前以同样理由被派出行商海上的丘山,为安人心被拉出来作替罪羊的他站在这里是否也是心灰意冷呢?一心报效祖国的热血在朝中受尽白眼,自以为是的君王,颐指气使的皇亲再加上斤斤计较的皇后,人性本恶,即使君主也需要用钢铁般的规则来压制躁动的野心。

“好冷啊,这也许就是心凉的感觉吗?”从那时起,玄黎更加确信他心里的想法,只有铁一般的秩序才能压住这些愚昧的人,思绪回转,看着眼前的玉王,心中有了主意。

“玄黎,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玉王殿下,你找我来可不是喝茶回忆吧、”

“当然不是,我想问的是乌卓的事。”

”周家两兄弟惨死,你儿子乌卓有很大的责任,我也救不了他。”

“那毕竟是我儿子,更何况”玄黎看了看端起的茶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顺手将茶杯倒扣在茶桌上,玉王看在眼里,将未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玄黎起身,把话接了过去,“更何况青君如今膝下无子,青君与殿下早就互相看不顺眼,乌卓要是没了,更不可能留你了”。

“你不也是如此,身为国师却常年在外,你以前手下众多,如今却都成了他的臣子”。玄黎扭过头,冷着脸看玉王,玉王嘴角上扬,饱含笑意的与之对视。两人四目相对,僵了几秒,玄黎冷峻的脸上露出一脸笑意。“你这么说不太好吧,不管是在我这里还是哪,说到底他们都是人臣。”

“你说得对,咱们的青君向来是只看能力,毕竟好钢是用在刀刃上的。”玄黎听着,心里窝火,猛地站起身,看着窗外的桃树,一朵粉嫩的桃花站在桃枝的尾端在风中摇曳。

“你说话还真是难听啊。”

玉王起身走向对面桌子上的铡刀,“当真是好刀啊,我就喜欢这样锋利的刀。”

“殿下以前可是以文人自居,现在怎么喜欢些刀剑了?”

“没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活着,之前的我可不得装成死鱼嘛,不过现在那把刀有些钝了。拿刀的人也有些站不住了。”

“钝了吗?你可别忘了,丘山回来了。”

“所以我来找你来了。”

“干什么”

“把他的刀拿下。”

玄黎不以为然的反问道“你这样说,我有什么好处?”玉王闻言心中一喜,“你认为你不是鱼吗?”此言一出,两人心中沉闷,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大殿之上,丘山双眼通红,仰天止泪,深呼了一口气,准备再说,却听身后大典之外门口的小太监高喊传声“玄黎,玄国师觐见。”丘山用手抹了抹脸,掸了掸衣服,转过身表情冷淡的看着来人。来人一副长冉白眉老道冠,一尺拂尘抱胸前。来的,正是国师玄黎。

玄黎脱鞋碎步上前,环抱阴阳对着青君施了道礼。“王上,臣来晚了。”玄黎作礼半晌没有听到回复,抬头去看,那青君面露愁容,眉头紧锁,旁边的陪侍见此,小声呼唤着青君。听到耳边呢喃,青君这才回过神,“啊?哦,爱卿平身”。

“谢王上,王上,我~”玄黎毕礼刚想汇报一下自己的成果,却让青君打断了,“丘山,你继续刚才的话题吧。”玄黎当即愣了一下,回身看着丘山,丘山侧脸也看了看他,颔首回应,“王上,说来惭愧,末将在沙滩上不敌支吾,是国师出现救了我等,所以还是让玄黎道长讲吧。”说完,对玄黎便是一礼。

玄黎看着丘山,丘山虽然在笑却眼角带泪,更多地展露出几分苦涩。之前相交,玄黎便看出这个丘山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缜密,更有情有义,是他为数不多的喜欢结交的英雄豪杰,听到丘山的话,玄黎道礼相敬,开口谢道“同朝为臣,丘将军不必如此”便回了一礼,对着青君躬身禀告“那王上我就僭越了。”

青君倒是有些诧异,朝中传闻,二人互相可是看不上彼此,可现在二人却礼让有佳,心中不解,摊手道“原来这里面还有玄道长的事情,快快讲来”。

“是”答着话,军师玄黎从怀中拿出一颗眼球,单手托着,另一只手化为双指,青君见此大为惊叹,丘山感叹“这莫不是道家奇法~搜魂点迹?“玄黎并不多言,只是点点头,将注意力全放在施放道法之上。丘山心中明白,此道法意在以逝去之人的残肢来提取生前记忆,倒是比自己口述解说来的直观。正想着,那眼球之上五光十色,甚是耀眼,玄黎口中阵阵有词,就在众人眼前,光芒汇聚形成一面镜子浮于空中,须臾之后,影像程于镜上,众人静心观瞧。

就如丘山所说,白毛巨兽将手中的巨柱砸下,丘山紧闭双目。然而就在他紧闭双眼之时,一点寒光闪过,只听得白毛支吾嗷的一声,丘山睁眼翻身,那白毛支吾一屁股坐在海里,掀起一阵大浪,那巨大的铁柱从支吾手上脱落,垂直落下,正好砸在了那商船龙头之上,霎时间,桅杆,船帆皆被砸倒,木板栏杆七零八落,飘在海里,船头向海里沉落,船尾随即翘起,丘山站起向高处跑去,手乱脚不乱,心乱神不乱,边跑着边四下寻找着自己的兵器。待站到最高的地方,看见沙滩之上一个满身带血的人影站在那里,丘山猛然一跳,在空中一个翻身,背部着地跌落在岩石岸上。

丘山忍痛站起,海水冲上岩石拍打在他的背上,丘山回头看着白毛支吾已然起身,只是那左手还捂着受伤的眼睛,白毛支吾将那巨柱捞起,站在海上仰天长啸,海水在其身侧来回翻涌,白色的浪花将主船拍进海里,只剩几块木板浮在岸边。

白毛支吾迈开腿,一步一步向海岸前进,丘山没了兵器,向着远处人影,越跑越快,人影也越发的清晰,跑到近处,正是双腿无力,瘫坐在地的周林,丘山将其背起向林子跑去。

那白毛步伐甚大,单脚已经上了岸,白毛手持巨柱,向着林子一甩,成片的椰林相继倒下,一柄快刀从白毛手臂甩飞,向山坡的高处飞落。这时丘山正背着意识不清的周林,周林被颠的厉害,颤巍巍的说了句,小心。只见一把横刀飞过,斜着插在山坡高处,正是周林的鎏金双鱼虎头铡。

那鎏金双鱼虎头铡斜插在土里,上面漆着一滩红血,离着二人不足一尺。丘山看着铡刀,心里明白刚才是周林用尽力气救了自己。丘山耳朵一动,转换了方向,向着林子深处跑去,毕竟山下是百名将士

身后的白毛支吾双脚上岸,边跑边抡着棍子,将自己前面的树砸倒,“丘将军,你放我下来,快逃吧”周林用微弱的声音乞求着,丘山却当做没听见,一边躲着倒下的树干一边奔跑。

但有句话是这么讲的“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武功再好一砖撂倒”。丘山轻功再高,耐力再好,也是跑不过白毛支吾手里的大家伙。丘山拼命奔跑,喘气愈发急促,身后的周林接近昏迷,呼吸渐渐微弱,再跑下去不说自己,周林恐难以活命。正在丘山心里犯难之际,脚下正有一坡,土坡背面的宽度与长度刚好藏身。那杂草之中尚有一洞口,甚是隐秘。丘山将周林放在洞里,周林半截腿进去,只留出上半个身子蜷缩在那儿。丘山摸了摸随身的物品,取出水袋给周林灌了进去。

水是生命之源,滴滴滋润着周林的唇齿,周林被甘甜的水唤醒,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丘山“将军,我哥哥和乌卓怎么样了?”丘山摇摇头没说什么。听见震动的声音他抬头去看,那怪物此时正穿行在十里之外,大片的树木已经倒下。

这里白沙遍地,荒无人烟,应是此等巨物兴风作浪。如此想着,丘山有了发现,“周林,你看这白毛的体积是不是有所减小?”

周林闻言,从洞中爬出探头观瞧,那白毛支吾的确是小了许多,如前文所言,之前牠深处海中,声如炸雷,体若青山,势不可挡。现如今牠却只比树木高出两头,“虽然看不太清,但确实小上好多,脸色泛红,好像,好像缩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