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沁竹兰馨 >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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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阴沉的早上,雪夹杂着雨下了一夜,白茫茫的霧氣将新年的一切热闹欢脱回归寂静。

朦胧中箔馬坡如披著白衣的少年,隐约中露出几处黑色的肌肤。

万物也趁着这冬季的幕雪中养精蓄锐,時不時探出綠芽以作试探,老槐树撑不住白雪的重量,隨着咔嚓一声脆响,插进雪堆之中。

老槐樹抖动身子,大片积雪坠地,袒露出枯枝身上的朵朵冰花,眼看又一树枝子摇摇欲坠,裹在外围的冰花掉落磕碰在古庙木门上。

整个便炸开来,碎冰散落一地,惊醒了睡梦中的林玉堂,林玉堂起身把双拐插在腰后,看了看男孩还在昏睡,背起男孩向西南而去。

昏睡之中牛牛朦胧间听到有人叫喊:

“虞老爷子,我们来了”。

睁开眼看见爷爷在桥下岸边坐着,自己站在桥上,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看着眼熟,围裙上满是油渍血迹,眼睛很大,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走吧,牛牛。”

牛牛愣了一下,看了眼那人满是油渍的围裙,这才反应过来说话之人是迎春楼的伙计,阿金。

村外断桥,细雨蒙蒙,大小二人踩着泥道走向老爷子。

一阵马蹄声经过,三人骑着马在牛牛身边经过,三人身着斗篷衣,看不清面容,那其中一人回头看了一眼牛牛,骑马向远处去了。

不一会儿,大小两人走到近前,牛牛笑嘻嘻看着老者手上的鱼篓,赞到:“好大,好多的鱼”。

阿金伸手去接鱼篓,鱼篓不大,但一只手是提不太动的。

果然,只听“哎呦”一声,阿金没有接住,鱼篓摔在了地上,他只能蹲下身子将散落的鱼装回去。

这其中有两条十斤左右的,三条七斤半的,还有一两条不足五斤的。

阿金笑嘻嘻的看着老者,拱手道,“厉害呀,虞老,小的前日嘴笨,说了些伤人的话,您老别介意。”

老者看着阿金摆了摆手,“好说,今年没下几场雪,河上冰面薄,冻的不算扎实,是运气好了些。”

二人攀谈一会儿,结了钱阿金要走,老者提醒他中午预约一桌。阿金点头称是,往镇子走去。

望着离去的阿金,老者低头看着男孩,“牛牛,我们也走吧”

牛牛欣喜地望着雾蒙蒙的江面,从怀中取出两个冰猴,老者看见笑着摇了摇头,“牛牛,这儿的江面冰冻太薄,玩不了冰猴的。”

牛牛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跟着外公上了断石桥,断桥本是青石所搭,与这雾气相交,如那梦中仙境,海市蜃楼般。牛牛望着出奇:

“远处那是什么山?”

“果勒山,是一座神山。”

“一座山有什么神秘的?”

“近看什么都不神秘,但是远了就都变得稀奇了。

所谓神秘,不过就是那些未知的不受控的玩应罢了”

牛牛点了点头,却是不懂。

二人站在回家的岔路口望着山:

“这果勒山传说是千亿年前生成的,咱们与肃昊国就是被他隔开的。”

“千亿年,那不是比您岁数都大?那是山隔开的国,还是国分裂的山呢?”

牛牛不解,老者看着外孙牛一般大的眼睛愣了愣,笑道:

“都对,也都不对,但说到底是生在这世上的生物的错。”

老人说着指了指眼前的河,又指向远处雨雾围绕的山说道:

“你看这条河,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

牛牛摇摇头,顺着老人的手看向山峰。

“这山封上有一个口子,直对云霄,六百年前的一天,山口喷射了好多碎石。

那些碎石温度极高,比咱家炉火还要高,破坏了周围的环境,树木植物,甚至有些动物都死于非命。

但好在山上积雪化成水落了下来,灭了火,碎石成了河床,雪水做了河水。

日复一日,河水变江水,便是现在的素鸾江,江水拦断了平原,分成了江北与江南。”

“那姥爷,你去过那边吗?”牛牛问道。

“去过,那是好久之前了,那时的江北还很危险,有很多比树还要高的野兽。

当初我初到那里差点被当做那群野兽的晚餐,好在我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姑娘。”

“姑娘?”

“嗯,一位长着青黄头发的妙龄女子……”

老者嘴角上扬,看着朦胧的山陷入沉思,牛牛不明所以也看向远处,阳光照在脸上。

牛牛只觉晃眼,用手遮脸,去牵外公的手,然而没有签到,放下手,世界又是一片黑暗。

牛牛有些急了,转过身,却是坐在了饭桌旁,看着身边的父母以及外公这才安下心。

母亲看着惊醒的儿子急忙询问怎么了,牛牛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嘿嘿傻笑。

母亲见此无奈摇头,一旁父亲江城打趣道:“小牛,小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

众人闻言哈哈一笑,牛牛撇了撇嘴,哼声道:“不理你了。”

“那个…”此时,牛牛的外公轻咳一声。

江城一听丈人说话,正了正身子“唉,您说…”

老爷子叹了口气,“吃饭闲聊,不要紧张”。

江城双手握拳,搭在腿上来回摩擦。

“明天就要过年了,买点东西找个时间去看看你妈妈吧。”

听到老者的话,江城神情一呆,点头说好。

“来啦,红烧鳙鱼,小鸡炖蘑菇”

江城听见菜来了,回身接过,将鱼和鸡摆在桌子上,一家四口吃了起来。

牛牛坐在旁边,心中有些不解,看着正在剃鱼骨的娘,小声问道:

“父亲贩卖马匹时能说会道,怎的看见外公就变了样啊?”

娘亲将剃好的鱼肉夹到牛牛碗里,用筷子打了一下他: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时不要小声嘀咕。”

母亲看了看撅着小嘴的牛牛:“爸爸如此,是谓尊敬。”

牛牛挠挠头,“好吧”。

江城接过话茬:“是的,我很尊敬你的外公,一方面,你的外公是我的长辈,一方面你外公是我见过最有学问的先生。

牛牛,你要记住喽,不管是什么人都要尊敬,尤其是读书人。”

牛牛抿了抿嘴,哦的回了一声,心里很是不服气:

‘总是借机教育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牛牛的外公,虞城昭早已喝醉,拽过牛牛猛亲一口,将牛牛抱在怀里,讲着不知真假的奇珍异事。

这些事常常作为牛牛睡前故事,牛牛听的困了,伸手去拿一块锅包肉,哪知外公一改前面态度,放下牛牛时说道:

“牛牛啊,所谓大学,在明明德,在亲民,在于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

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我不期待你能成为君王,但做人最重要是修身,就是克己复礼。”

外公言语激烈,又狠狠地扣了扣桌子,一旁的江城点头,而牛牛则是吓得大哭起来。

虞小蝶抱过牛牛哄道:

“你外公不是责备你,只是告诉你有些礼节是一定要遵守。”

牛牛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看向窗边,有三个熟悉的身影飞过,他打着哈欠伏在娘的怀里睡着了。

黑暗中牛牛自己躺在古庙,远处是外公尸骨,一滴水砸在牛牛脸上,睁眼看,是娘亲满含泪水的看着他。

娘亲喘着大气,咬着牙,手臂上一条长长的口子,渗出的血液将袖子染红。

娘亲的身前是爹,爹爹跪在娘亲背后,手里平举着剑,正在对抗着压下来的大刀。

那持刀之人正是在桥上,楼下所见之人,只看那人头上没有头发,口里报了声佛号:

“小娃娃醒了,那就睁着眼看着你父母最后的死相吧”

说着,大刀下压,又猛地一提,父亲手中的剑向外侧弹起,大和尚咬着牙,啊的一声劈开了二人的身体,鲜血喷射着兹了牛牛满身。

牛牛呆呆的看着,大和尚狂妄的笑着,牛牛提剑甩手抡起将剑插进了大和尚的身体,大和尚倒地不起。

牛牛将剑拔出来,骑在和尚身上双手握着剑柄猛插进大和尚的身体,一下,两下,三下。

牛牛记起来了,就是他,血手摩尼,魔僧了然栽赃杀害了他全家。

牛牛笑了,笑得比了然还大声,每插一下,声音翻倍,庙外呼啸的寒风都比不了的凄厉,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了然的快乐,他就是了然。

忽然门被踹开,一个男子打破了这种氛围,“住手,牛牛!”

牛牛猛地睁开双眼,此时的他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鲜血淋漓的双手正举着一把匕首。

一只兔子躺在眼前,满身的剑孔,红色的大眼死死盯着他,满是不甘。

他一下蒙了,秃驴了然怎么就变成了一只兔子,他咽了咽口水,企图压制那颗躁动的心。

他看着兔子,鲜血从他手中滑落,滴了下去,他有些失落,原来那只是梦。

他看着兔子那双红眼,像极了母亲临终时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透过那双眼睛,他看到了自己,原来那些也不全是梦。

他害怕极了,将兔子扔在一边,身体抽搐着,“啊~~”

他想叫,但却没有声音,只有泪水听话的泉涌出来。

好一会儿,牛牛才停止流泪,双手摊开,擦抹着自己的脸。

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来,坐在角落干哕,一双大手轻拍着他的后背。

牛牛抬头,看见一张男人的脸,那俊俏的脸庞上一双星眸透着怜爱与无奈。

小牛牛害怕极了,双脚紧蹬,向后退去,躲在角落拿着匕首挡在胸前对着男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男人看着在角落里喘着粗气的牛牛,自己倒是缓出一口气来。

“你,终于醒了。”

看见是林玉堂,牛牛松下一口气,手也就耷拉下来了。

牛牛环顾四周,这里是一间草屋,身下是几片的草帘,整体的摆设很是简陋。

五六张草帘,一个生了火的小灶,上面有一个陶罐,里面正煨着什么美味,香气扑鼻。

一名女子手里拿着陶罐的盖子,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

女子脸型偏圆,面色微黄,柳叶眉下一双含情泪目桃花眼,鼻如悬胆,口若荔枝。

上身一件黄褐色短袍,灰黑色领子口,下身一件淡黄色长褶裙,骨架虽大,长相却很秀美。

牛牛见此女子,又一阵胆寒,举起刀子冲着女人。

“快把刀放下”,女子叫道。

牛牛也不管她,看着林玉堂问道:“我记得你是古庙里的叔叔,也是那天给我父母报仇的人,我且信你否?”

林玉堂没有言语,只是点点头。

“林叔叔,我们现在何处,你要把我带到哪里?”

林玉堂长叹一口气,一五一十的将当晚情景描述出来,牛牛听时或喜、或悲、或叹,捶胸顿足,不能自已。

只听得最后黄家三姐妹带走他的父母,沉底的心浮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刀。

“这么说我的父母尚且有救?”

林玉堂顿了一下,重重地点头,其实这件事他也不好说。

但那女子口口声声说是报恩,又是黄家,本意阻拦一下,奈何自己不中用,只能放他们去做了。

林玉堂心直口快,脸上更是藏不住事情。

牛牛看着他难受纠结的表情,擦了擦眼泪,略带鼻音的问道: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现下在果勒山脉,寒山山下。你多日高烧不退,我只能带你到这里就医。

哦,对了,这是村医,小艺。

刚才你突发癔症,把本来要取兔肝当药引的兔子生生扎成那样。”

听过之后牛牛明白自己做了错事,拱手道歉:

“是我对你不起,吓到姐姐,小子江世修,给姐姐赔罪。”

女子缓过神来,道:“没,没什么”,牛牛又怔怔地发出几声尬笑:“那,那兔子可以归我吗?”

女人点头不作回答,林玉堂看着女子,怕是吓得没有缓过来,大声叫着女子:“小艺!”

女子转头看他:“哦,哦,没关系,反正是给你的,拿、拿去。”

牛牛将兔子递给林玉堂,林玉堂将其烤熟递给牛牛,一顿海吃,满嘴是油的牛牛走到外面,抻着腰做了一个深呼吸,语气平和地问道:

“我们走了几天了,叔叔?”

“大概有半个月了吧。”

“辛苦叔叔了。”

“不辛苦,”林玉堂看着牛牛,刚才的他发起疯,生剥活兔,言语间语气急促颤抖。

一顿野味不过半个时辰,便如常人言语,谈吐也是谦恭有礼。

林玉堂终是放心不下,嘀咕着问道:”牛牛啊,你~”

“克己复礼以修身,处事不惊才能解决问题,我外公教的。”

许是看穿了他的心,牛牛声音沉闷抢话道。

牛牛眼眶微红,胸口上下起伏却只看着院子里的大黄狗,不再多言。

‘这就是江北的风光吗?姥爷,父亲,娘亲,你们等着,我们家一定会团圆的…’

心里想着,却被一声狗吠惊回,这才发觉是二人的交谈扰了人家好梦,此时正对着自己发泄不满。

正在此时,黄狗回头发现窝里的藤球,又不管他们,自顾自的玩耍了起来,是右脚传给左脚,左脚再传回来,一来一回藤球还是滚出了小窝,小狗兴致使然扑了出去。

不曾想下面是一层积冰,前爪刚到,后爪又来不及刹车,身体前倾着,奔着一根木柱而去。

当~~狗子趴在根边,感觉眼泪就要出来了,睁眼发现藤球就在嘴边,起身抖着身上的落雪。

左右探眼,发现后面牛棚里的老牛正斜眼看着自己,忙转身子冲向老牛。

前身压低,小牙一呲,正欲发威,可自己撞到的柱子不是別的,正是耳房的承重柱。

摔打的痛感袭来,只能作罢,右后方又传来了鸭子的嘎嘎声,如此刺耳。

忽地听见门口乓的一声巨响,原是积雪从房顶落下,吓得大狗身上的黄毛立了起来,发出一声很长的低吼,院子里变得安静起来,

牛牛逗得呵呵笑,大黄狗叼着球跑向牛牛,牛牛接过球向远处抛去。

林玉堂也笑了,但心中更是担忧,也不知道自己带他回来是好是坏。

卷后语

天涯风雪客,红尘斩快马。

罢,罢,罢,封刀东篱下。

枯叶寒古道,荒村小人家。

昔日若得此时景,月下墙头话桑麻。

燕南飞,旧友归,一场醉,黄土堆。

恨只恨,流水无情花不语,时不我待身百难。

叹只叹,神消玉殒亲不在,英雄血泪草木知。

愿只愿,子孙身强躲此难,余生不必多艰难。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