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城的下层区，一条名为“断指巷”的毫不起眼的胡同。这里阴暗潮湿，墙壁斑驳，堆满了废弃的矿渣桶和不知名的垃圾。
巷子尽头，只有一扇低矮的铁皮门嵌在墙壁里，门板上方，用某种暗红色的、近乎干涸的颜料，画着一个潦草而抽象眼睛图案。那眼睛没有瞳孔，只有向内旋转的螺旋纹路，透着一股诡异的窥视感。门缝下，压着一条同样油腻破旧的皮质门帘，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若非特意寻找，任谁路过都会将其忽略。
林幽能感觉到，门帘之后，空气中游离的灵气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抑着，同时，一丝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驳杂的能量波动如同潜藏的暗流，从门缝中隐隐透出。
这里就是灵通阁。
一个在落云城不起眼的角落里悄然运转的情报黑市。林幽伸出右手，撩开了那条沉重油腻的门帘，一步踏入。
门帘落下的瞬间，一股混杂着劣质魂晶辐射、陈旧皮革、廉价香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电子元件过热的焦糊气味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刺激着林幽异常敏感的神经感知，让他本就剧痛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矿洞改造的巢穴，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深广得多，层层叠叠的金属与粗糙岩石搭建的平台、隔间如同蜂巢般依附在洞壁上。人影绰绰，大多笼罩在宽大的斗篷或兜帽的阴影里，低声的交谈如同鬼魅的絮语。偶尔有佩戴着简陋机械义眼或肢体改造痕迹的人匆匆走过，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在昏暗光线下转瞬即逝。
林幽强忍着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视。
一个佝偻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侧前方的阴影里，穿着油腻发亮的黑色皮围裙，脸上覆盖着一个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呼吸面罩。面罩下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林幽，特别是他身上未干透的血污与尘土，眼神冷漠而阴霾。
“找‘答案’，还是找‘麻烦’？”面罩下传来嘶哑模糊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电子杂音，显然是经过处理的。
“答案。”林幽的声音同样沙哑，但异常坚定，“关于‘晶化症’的，延缓恶化的法子。”
面罩后的眼睛眯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晶化症？哼，落云城每天都在死人，十个有八个是咳晶粉死的。这答案...可不便宜。”他伸出枯瘦、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指，捻了捻，“先亮亮？一块蓝矿，一个问题。”
林幽没有犹豫，从布袋里拿出一块散发着柔和幽蓝光芒的矿胚，约莫半个拳头大小，纯净度相当不错。蓝光瞬间吸引了附近几道贪婪或审视的目光，但很快又隐没在斗篷的阴影里。
“恩！品相尚可！”面罩人嘶哑地评价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跟我来。”他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向洞穴深处一个更隐蔽的角落，那里用污渍斑斑的帆布隔出了一个小小空间，仅容两三人站立。
帆布落下，隔绝外界的嘈杂和窥探目光。一盏功率极小的晶石灯在角落散发出惨白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对方那张隐藏在金属面罩下的半张脸和油腻的围裙。
“说吧，晶化病的事儿，想知道什么？”面罩人，或者说“老鬼”——林幽在心里给他起了个代号——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更加阴森。
“治疗或者延缓的方法！”林幽的声音嘶哑，“告诉我！除了抑制剂！还有什么办法能治疗晶化症？或是延缓发作？”
“治疗？晶化症数百年来，无药可治，你不知道吗？至于...延缓？哼！...世家的抑制剂...根本就是骗钱的把戏！想要真法子？有...但...！”?
他干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似乎在数着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得再加一块蓝矿！”
“什么？你...这是抢人啊！”林幽几乎咆哮着怒吼，他的颈部左侧隐隐约约的出现几道泛着奇异光芒的纹路。
“我可是有言在先，一块蓝矿一个问题...嘿嘿嘿！我已经回答了你一个问题，灵通阁的规矩，任何人都不得违反...否则...”
见老鬼一动不动，林幽犹豫了一下，他缓慢地坐下，虽然极不情愿，仍然还是从包里又拿出了一块蓝矿。
“看不出来啊！你到是身家不菲啊！这品相...啧啧啧...没得说！”老鬼边说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示意林幽将晶矿放到他指的位置。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林幽把晶矿放在桌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老鬼。
“嘿嘿嘿...当然，其一，传说在无妄海最深处，有能聚天地精华的‘聚灵珠’。那东西能吸纳天地灵气，祛除一切污秽病痛，自然也有可能延缓晶化症。”
林幽听到无妄海三个字，瞬间心里一震，这个地方他听古叔说起过，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死亡禁地。他紧握的拳头，因用力过猛，关节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老鬼的声音飘忽，“但是，无妄海...嘿嘿，那是海妖和风暴的老巢，几百年没人能活着到深处了。”
“第二条路！”林幽双手将那块蓝矿猛地向前一推，推到最靠近老鬼的位置！老鬼的声音压得更低，更快了：
“其二，传说上古时期有个‘悬天药宗’！他们精研丹道，据说门中有一种奇药叫做‘化生丹’，能重塑血肉，逆转生机！不过那个药宗...早在一万多年前就失踪了！传说药方随着药宗一起灰飞烟灭喽。”
林幽的心沉到冰窟。都没有用！全是空谈！
“还有呢？快说！”林幽的右拳重重砸在桌子上，浑身散发出一丝诡异的波动，左边脸颊到脖子上，浮现出淡淡的蓝色纹路。对面老鬼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很快便恢复。
“其三...”老鬼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疯狂和蛊惑，“血雾山脉深处！据说有一口长生泉！”
“血雾山脉？那...那不是...”林幽倒吸一口凉气，那地方是落云城人人谈之色变的生命禁区！
“没错，就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老鬼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泉水蕴含磅礴生命精气，能洗筋伐髓，延年续命，驱除百病！对晶化病这种蚀骨吸髓的玩意儿，或许有奇效，能从根本上压制甚至逆转！但...那只是传说！”
长生泉！逆转！林幽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一股灼热瞬间冲上头顶！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右拳！
“但是，没那么简单！”老鬼厉声打断，“血雾山脉本身毒瘴弥漫、凶兽横行，进去就是九死一生！更别说那长生泉，是有主的！”
“有主？”
“一头盘踞了不知多少年的妖兽！靠近者死！吐息带着剧毒！吼声能震碎人的魂魄！谷底的白骨堆成了山！想取泉水？嘿嘿，比登天还难！那是十死无生！”
“三条路，每一条都艰难无比！都是死路！”林幽心中喃喃念叨，眼睛里渐渐失去了神气。
老鬼的话语如同一无数重锤，狠狠砸在林幽的心上，将他希望砸得稀烂。
老鬼看着林幽失魂落魄的样子，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同情。他眼中贪婪之光暴涨，枯瘦如鸡爪的手快如闪电般伸出，精准地一把攫走了那两块蓝色晶矿，动作带着一种迫不及待。
“你要的答案，就这些了。”嘶哑的声音带着交易完成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路，指给你了。走不走，怎么走，是你的事。灵通阁的规矩，钱货两讫。”
他掂了掂手中的蓝矿胚，金属面罩下似乎扯出一个满意的弧度。
“看在这矿胚品相不错的份上，再送你一个消息，落云城曾经有人，用了灵泉之水治好了晶化病，不过...没有人不知道她是如何拿到泉水的。”
随即老鬼猛地掀开厚重的帆布帘，佝偻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外部昏暗的光影与人流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狭小的隔间里，只剩下林幽一人。
老鬼临走时说的话，让林幽的心中一下又燃起来希望，但一想到那守泉的妖兽，他的希望又如风中的烛火，摇摇欲灭。
“怎么办？怎么办？血雾山脉是唯一的希望，可是...可是我...怎么才能拿到泉水呢？那头妖兽...我...”想到这里，林幽的脑海中回想起之前见到那个从血雾山脉抬出来的人，那惨状让他心中生出一股深深的恐惧。
林幽目光呆滞，陷入久久的沉思。
“哥...好冷...好痛”小鱼的声音在他脑中不断回响，她那苍白痛苦的脸庞，咳出的带晶屑的鲜血，在脑海中反复闪现。
他索性紧闭双眼，使劲摇头，将脑中那些恐惧全部摇散，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仿佛燃烧着来自深渊的火焰，穿透了厚重的帆布和洞穴岩壁，死死锁定了那片被血色雾气永恒笼罩的死亡山脉！
恐惧依然存在，但另一种更原始、更决绝的东西被体内汹涌的意志点燃，如同燎原之火，在绝望的灰烬中冲天而起！
“为了小鱼...就算死，也要取回泉水！”
他的眼神，在五彩光芒的映照下，变得坚定，燃烧着视死如归的火焰。
“血雾山脉！长生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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