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将我们都支了出来，只自己和太后说几句体己话，让我们在外间等候。
眉庄与太后情分最深，已经开始偷偷抹眼泪。其他妃嫔不管是真也好是假也好，面上都是悲痛欲绝的，后宫众人在这件事上是难得的一致。
我不知道皇上和太后说了些什么，只是皇上出来时面色十分不善，那样的神情我从未见过。
皇上为太后守灵时不吃不喝整整三天，连话也不说，就只是跪着。直到身体虚弱晕倒在灵堂，才得以休息一会儿。
皇后是国母，又是太后侄女，此刻自然是要在灵前主持大事的，我就空闲的多，可以来照料皇上。
“这是朕的报应...”魁梧的君王如今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病弱的躺在榻上喃喃的说着一些呓语。
“四郎。”我听的心里不忍，上前去宽慰他。
“嬛嬛，这就是朕的报应。朕这一生，为了许多不得已的事，杀了许多的人，所以老天在惩罚朕，让朕永远都得不到心中所求...”
“从前在佟佳贵妃那里养着的时候，皇阿玛虽常来，却不愿意看到我，我就只能躲在后面看皇阿玛。”
“佟佳娘娘待我也是极好的，可我心里还是想念我自己的额娘。”
“我有时难过，就偷跑回额娘那里，可额娘也不愿意见我，额娘只喜欢十四弟。”
“皇阿玛不愿意见我，额娘也不愿意见我。不管我在哪里我都只能远远的看着，我永远都是多余的。”
“嬛嬛，这是我的报应。”
这样皱巴巴的往事，我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他平日里是高高在上的皇上，现在就只是胤禛。
我不知道怎样宽慰他，就想起小时候，我娘亲常唱给我听的一首童谣。我想就算是皇上，也会喜欢吧。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
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畲。”
皇上好不容易睡下，我正打算回永寿宫去取安神香，迎面碰上了弘历。弘历亲手为皇上炖了汤，亲自送来，以表孝心。
我将弘历召到一旁，提点他说，此时皇上并不需要小女儿家缠绵的孝心，最需要的是能主持大局的皇子。
“额娘，儿子明白您的意思，可是祠堂那边有三哥啊，他是皇阿玛的长子，儿子比不上。”
“这种丧气的昏话你以后若再敢说，额娘绝不饶了你。三阿哥虽然是长子，可他能成什么事儿，这样主持大局的场面还不是都靠皇后在撑着吗。你是爱新觉罗和钮钴禄家的儿子，尊贵体面样样都是顶好的，哪里输给三阿哥了？”我用手帕擦了擦弘历跑出来的细汗，接着说道“还记得额娘跟你说的话吗？”
“儿子记得，儿子明白了。”
“三阿哥心思纯良温厚，不失为一个好孩子，别太过了，你们还是有兄弟情分的。”
“儿子知道。”
我示意弘历将汤放下就尽快回祠堂，他跪在门外给皇上磕头，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回了祠堂。
国丧三年，一切从简。连同贞妃怀着身孕过生辰也节省了些，只赐了许多金玉，宴席上也不奏乐曲。
皇后如今拿捏不住我，没法子将我往贞妃的宫里推，贞妃这一块烫手的山芋越是惹人注目，皇后的心里就越是慌张。
我本以为皇后手段能高明一些，却没想到她害我不成，就想对眉庄下手。好在眉庄自太后仙逝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对自己宫里小厨房那几件吃食提不起胃口，常往我的永寿宫跑。高顺海以为太后祈福为由来请眉庄去景仁宫的时候，正当着我的面，我便给拒了。
“横竖都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你何苦这样驳了她的面，我小心些不就成了。这样生硬的回了她，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眉庄一点一点抿着枣泥山药糕，愁眉苦脸道。
“我劝你还是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这段日子少去景仁宫晃悠。最好跟我一样，只说身子不爽利在宫里躲懒，要不然皇后盯上你，才是你的麻烦呢。”
我说完这些话，眉庄枣泥山药糕也不吃了，直问我什么意思。我见皇后要向她下手，也不好再瞒着，就屏退左右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这计策真是闻所未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恶鬼罗刹想出来的法子。贞妃虽不与咱们是一路的，可也不是坏到骨子里，就真的没什么救了吗？”眉庄心善，我却想起那天去探望贞妃时她刻薄的嘴脸，摇了摇头。
“如今贞妃的肚子也五个多月了，没法子了。”我不想再和眉庄说那些人，就问她最近身子不爽可有招太医看过，眉庄说没有。“正巧，温实初的徒弟，那个叫卫临的太医，今日正要来给我请平安脉，他的医术不输温实初的，你也一同瞧一瞧。身子要紧，别想这些烦心的了。”
卫临把完脉后向眉庄道喜，贺眉庄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这消息将我也震了一下，我只听说眉庄在太后的开解下，同皇上见了两三次，哪成想眉庄的身子这样康健，纵然只有两三次，也有了。
我忙吩咐槿汐，将眉庄的茶都换下去，点心也多上几样清甜开胃的，眉庄最爱的那个枣泥山药糕再做一盘，就摆在眉庄手边才行。虽说眉庄并不屑仰仗薄情皇上的那一点宠爱过日子，但是喜事就是喜事，眉庄也高兴，还笑我手忙脚乱的样子哪里像个贵妃。
“什么贵妃不贵妃的，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做别人孩子的姨母，如今我又要有一个小宝贝了，就算是你也不能亏待了他。”这样的话，在眉庄第一次有孕时就约定下了，如今也还作数。
“是是是，遵贵妃娘娘的命。”
将将高兴了一阵儿，小允子进来通报，说贞妃小产了。
“小产就小产，你慌什么？”我只顾着眉庄的喜事，小允子这样冒失的进来，让我吓了一跳。
“娘娘，贞妃小产时，她正在和皇上...”小允子抬头看了我一眼“皇上自个儿也惊着了。”
我听了我也惊着了。
这才刚未时，皇上再糊涂也至于不顾体面与贞妃白日宣淫。
我与眉庄到储秀宫的时候，帐中叫喊声依然惨烈。皇上和着中衣盘坐着，全是皇后在撑着场面。
“是朕不好，都是朕不好，明知道她有了身孕，朕又没有了一个孩子，是老天爷对朕的惩罚。”皇上十分自责，皇后这个时候却大度起来。一面是有条不紊的控制局面，一面温声细语的宽慰皇上，得了好大的体面。
敬贵妃前脚进了屋，皇后后脚就打发我们三个去看看贞妃的情况。屋子里血腥气很重，可我还是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香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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