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进了屋。
皇上的参汤和药汤并排放在柜子上，都还没有用。
“臣妾给皇上请安。”
不论皇上怎么样，我的礼不可废，不同的是，现在的皇上已经没有力气让我起身，我自己就起来了。
“皇上醒了，喝口参汤吧。”我端起参汤的碗，试了试温度是否合口，想喂给皇上。
皇上扭过头，没有接。
“熹贵妃，从前你私下都不叫我皇上。”皇上绝顶聪慧，想必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对我的称呼也变得十分冷漠梳理。
“从前皇上私下也不唤臣妾熹贵妃。”我轻飘飘的将话抛了回去。
“是朕的妃嫔们在哭吗？”
外间的声音淅淅沥沥的想起来，想必美人垂泪也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场面。
“是啊，为皇上哭一哭，也是为自己哭一哭。”
“熹贵妃，如今你可都满意了？”
“臣妾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手中的参汤，看皇上也没有要用的意思，于是就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朕的天下，很快就是你的了。”
“臣妾要这天下做什么。”
我嗤笑出声，从一开始，我要的就不是这样的局面。
我想要的只是逃离原本的那个家，自己成为一棵大树，为家人遮阴避阳。可是父亲几度下狱，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母亲死在天子随意怒火的乱刀之中。从小到大疼爱我的萧姨娘为了自己的谋划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想要置我于死地。妹妹陵容在关外困苦，守着至爱的尸骨一年又一年。
我的几个孩子，也死在莫须有的争夺之中。
“嬛嬛，朕有时候会想起，你刚入宫的日子。”皇上喘气的声音逐渐变的粗重，我看向乘着方士药丸的锦盒，已经见底，想必在病中皇上也是照吃不误。
“那时候你散着头发，俯在我的膝上，朕伸手，就能摸到你的发丝。”
“皇上，您记错了，那是纯元皇后。”
“也有可能是婉贵人。”
我带着一些嘲讽的话一说出口，就能清晰的看到皇上额头上的青筋。
“嬛嬛，那儿歌，你能再为我唱一遍吗？”
“皇上累了，臣妾去叫太医进来。”
我对皇上的感情，不能说深厚，就算一开始的时候有深厚，也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之中变得微薄无比。
看着他憔悴潦倒，躺在床榻上的样子，像是病中憔悴了二十岁不止。我心中竟然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嬛嬛，你可以再叫我一声四郎吗？”
想必人之将死，对其他人的要求也就越简单。毕竟他是皇上，并且已经怀疑我图谋天下，如果身体还康健，恐怕现在已经将我拖出去千刀万剐。
我想起那年的除夕夜，他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向前走。
“四郎。”
我早就将手中的参汤放下，就这样默默注视着他。
我在想，母亲撞刀之前在想什么呢？
绝望，恐惧，拼死一搏。
那皇上现在在想什么呢？
让我殉葬？
但是看着皇上听到我叫他四郎之后魇足的神情，我有些可怜他。
我将四郎的手扶起来，慢慢摸上我的脸。
“四郎。”
“菀菀，是你吗？”
“四郎糊涂了。”
“菀菀…”
在这样轻微的呢喃中，四郎跟菀菀走了。
原来在他临终之前，也没有想起我，想的还是纯元皇后。
我嘲笑了自己一下，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着跟一个死人争一下。不由得笑自己的狭隘。
这下轻松多了，就像四郎说的那样，真的是我的天下了。
后宫的妃嫔还是太多了，搬到寿康宫中根本住不下，我也没有兴致跟她们绕来绕去。于是没有侍寝过的妃嫔我给了她们自由之身和一笔钱财，让她们出宫去了。
端皇贵太妃又病了，她的身体一向不好。
正大光明匾额之后的圣旨写的十分清楚，弘历即位的名正言顺。
静贵太妃和慧太妃，还有欣太嫔跟着我住进了寿康宫。
宁太嫔原本想在自己的宫中自裁，被卫临救下，我看不过，告诉了她陵容还在关外，守着果亲王的孩子和尸骨。她听后，果然向我陈情要出宫去，我准备的东西也就派上用场了。
还有那位皇后。
我去见了她。
虽然先皇有旨，她还是皇后，可是后宫的人最会看人下菜碟，她的吃穿用度早就不如从前，头上的饰品也变了很多，竟然插了两根取素银簪子。
我告知了她皇上的死讯，她问如今谁即了位，应该尊她为太后。
她忘了，要是做了太后，怎么成全先帝的旨意，死生不复相见呢？
但是我没有说，没有开口刺激她，而是缄默的看着她。
良久，宜修也沉默了下来。
“死生不复相见，死生不复相见啊！”宜修想起来了。
“皇后累了，早些歇着吧。”
我起身离去，小允子十分有眼见的伸手扶住我。
还有一个人，婉太嫔。
她太爱皇上了，已经在龙驭宾天的当晚，在先皇灵前，自戕了。
后宫嫔妃自戕可是大罪，不能葬入皇陵的。
我回到寿康宫，眉庄已经等在了宫中。
“你现在是太后了，有什么可忙的。都交给孩子们去忙吧，咱们就在寿康宫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
眉庄还是像以前一样，动辄就几个孩子跟着，叽叽喳喳的真是热闹。
“是啊，不忙了。”
“前几日我写了家书给陵容，问她要不要回来，她这个死脑筋，净要守着那人和别人的陵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想起去往边关的叶澜依。
“有人照顾她，不用担心。”
“好歹也说回来看看我们，难道不知道我想她想的紧吗，这丫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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