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那两个力气大得吓人的侍女一路“架”着，穿过了无数条回廊，路过无数个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的宫殿拐角，最后被塞进了一处偏殿。
殿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上，还伴随着清晰的落锁声。
得，豪华单间，带永久门禁的那种。
我瘫坐在地上，对着雕花繁复却冰冷无比的黑檀木门做了个鬼脸。环顾四周，心更凉了。
这地方大是真大，华丽也是真华丽。地上铺着厚厚的暗色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家具多是黑沉沉的木头或者冰冷的玉石打造，造型古朴诡异，大多雕刻着蛇形纹路。纱幔是幽蓝色的，像凝固的深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冷香，和九幽身上的味道同款，闻得我直打喷嚏。
美则美矣，毫无生气。
像个超豪华的……陵墓。
“hello？有人吗？送饭的吗？能点外卖吗？”我扒着门缝小声bb。
毫无回应。
完了，真·与世隔绝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我饿得开始研究那个蛇形灯台能不能啃的时候，门锁“咔哒”一声响了。
我瞬间弹起来，警惕地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之前那两个侍女，后面还跟着几个捧着托盘的小侍女。托盘里放着衣服和一些瓶瓶罐罐。
为首那个面容清冷、眼神里带着明显审视和高傲的侍女开口，声音跟她的人一样冷冰冰：“王后有命，请姑娘沐浴更衣，学习蛇宫规矩。”
王后？哦，对，那家伙单方面宣布的。
“我不是你们王后，”我有气无力地摆手，“还有，能不学吗？我毕业很多年了。”
那侍女（后来我知道她叫湘玲，是幽溟殿的侍女头头）眉头蹙起，显然对我的散漫很不满：“既入蛇宫，便需守蛇宫的规矩。姑娘这般形态，面见王上已是失仪。”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卫衣牛仔裤运动鞋，虽然沾了灰有点脏，但怎么就失仪了？不比你们这一身黑漆漆、层层面面的强？活动起来多不方便！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撇撇嘴，被她们半推半请地弄到了偏殿后面的浴池。
看到浴池的瞬间，我又一次被蛇族的土豪程度震惊了。整整一个房间那么大！池壁是用一种温润的墨玉砌成，里面不是水，而是某种乳白色、散发着浓郁灵气和药香的液体，氤氲着温热的气息。
“这是‘灵髓液’，有滋养肉身、涤荡污秽之效。”湘玲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请姑娘沐浴。”
我被这大手笔震得晕乎乎，乖乖脱了衣服滑进去。哇！舒服！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爬山摔崖的酸痛感瞬间缓解了大半！就是这液体乳白色的不透明，总让我觉得底下会不会突然冒出条水蛇……
洗完澡，麻烦来了。
她们捧来的那套“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繁琐得要命！料子倒是极好，光滑冰凉，像是某种顶级丝绸，颜色是深沉的墨蓝，上面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低调的蛇纹暗花。
但！是！
这腰带怎么系？这配饰怎么挂？这层层叠叠的裙摆怎么穿？还有这头发！她们非要给我梳成那种复杂无比的髻，插上沉甸甸的、冰凉的玉簪和步摇！
我像个木偶一样被她们摆弄了快一个小时，脖子都快僵了，才勉强被打扮成一个“合格”的蛇宫预备役成员。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又华丽、动一下都叮当响的自己，感觉像在玩换装小游戏，就是体验感极差，毫无自由发挥空间。
“我能换回我自己的衣服吗？这个……行动不便。”我试图挣扎。
湘玲面无表情：“姑娘的旧衣，已被处理。”
“什么？！”我炸毛了，“我那卫衣是限量版！牛仔裤是新买的！你们这是侵犯私人财产！”
湘玲根本不理我的抗议，直接开始下一项：“请姑娘学习觐见王上的礼仪。”
然后，我就开始了惨无人道的“礼仪速成班”。
怎么走路（不能超过多少步，裙摆不能怎么动），怎么行礼（弧度、角度、时长都有严格要求），怎么回话（不能直视、不能抢话、语气要恭敬温顺）……
我做得磕磕绊绊，不是同手同脚，就是行礼行到一半差点把自己绊倒，回话更是灾难——“嗻？”“诺？”“知道了？”——换来湘玲越来越黑的脸色和周围侍女们憋笑憋到内伤的表情。
“姑娘！腰再低三分！”“姑娘！目光垂视地面！”“姑娘！称‘王上’或‘陛下’，不可直呼其名！”
救命……这比高考还难！这蛇宫规矩比海底捞的服务条例还多！
就在我快要被这些规矩逼疯，第五次把敬茶的姿势做成了“大哥请喝”的江湖架势时，一个带着明显讥讽和傲慢的女声从殿门口传来：
“哟，湘玲姐姐这是在教哪个山沟里出来的野丫头规矩呢？真是辛苦你了。”
我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火红色劲装、身材高挑丰满、容貌美艳逼人的女子正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她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股天然的媚态和野性，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敌意。
她手里把玩着一根赤红色的长鞭，鞭梢有意无意地轻轻敲打着掌心，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了。侍女们纷纷低下头，连湘玲的神色都更加恭敬了几分，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神无月将军。”湘玲微微行礼。
神无月？大纲里那个对九幽有偏执爱慕的女战将？这就找上门了？速度够快的啊！
神无月迈着步子走进来，像打量货物一样围着我转了一圈，鞭梢几乎要扫到我的脸，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哼，”她嗤笑一声，红唇勾起，“就这副豆芽菜的样子，灵力微弱，规矩粗陋，也配住在幽溟殿？也配……让王上另眼相看？”
她的敌意几乎凝成实质。
我内心的小火苗“噌”一下就冒起来了。咋的？职场霸凌啊？我还是试用期呢！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刚学的规矩，扯出一个假笑，学着湘玲的样子微微屈膝：“神无月将军是吧？你好你好。配不配的，也不是我说了算，是你们王上硬把我捡回来的。要不……你去跟他商量商量，把我这‘豆芽菜’扔出去？”
我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还带着点现代人的混不吝。
神无月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回嘴，美艳的脸蛋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牙尖嘴利！看来光学规矩不够，还得学学怎么闭嘴！”
她手腕一抖，那赤红色的长鞭如同毒蛇出洞，带着破空之声，直接朝我小腿扫来！速度极快！
我吓得瞳孔一缩，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在那鞭梢即将抽中我的瞬间，一道幽蓝色的冰盾凭空出现在我身前！
“啪！”
鞭子抽在冰盾上，发出一声脆响，冰盾纹丝不动，甚至没留下半点痕迹。
一个冰冷彻骨、蕴含着怒意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神无月。”
“谁给你的胆子，在本王的幽溟殿动武？”
九幽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形隐在殿门的阴影中，只能看到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正锁定在神无月身上，散发着骇人的威压。
整个偏殿的温度骤降。
神无月脸色瞬间白了，慌忙收回鞭子，单膝跪地：“王上！属下……属下只是见此人不懂规矩，想替王上教训一下……”
“教训？”九幽缓步从阴影中走出，目光扫过我还带着惊魂未定表情的脸，最后落在神无月身上，“本王的人，何时轮到你来教训？”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在神无月心上。
神无月头垂得更低，身体微微发抖：“属下知错！”
九幽没再看她，目光转向我，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对我这身过于繁复华丽的打扮和惊魂未定的蠢样不太满意。
“规矩学到哪里了？”他冷声问，也不知道是在问湘玲还是问我。
湘玲连忙跪下回话：“回王上，刚……刚学到奉茶。”
九幽走到主位坐下，姿态慵懒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朝我抬了抬下巴：“那就奉来看看。”
我：“？？？”
大哥你看不见我刚差点被你的狂热粉丝抽了吗？现在心跳还二百迈呢！就这还考试？
但在那双冰冷金瞳的注视下，我怂了。只能硬着头皮，回忆着刚才湘玲教的步骤，端起旁边桌上早就凉透了的茶盏，一步一顿，姿势僵硬地走过去。
心里默念：别摔别摔别摔……
好不容易走到他面前，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屈膝，低头，举起茶杯：“王、王上请用茶……”
声音抖得跟帕金森一样。
九幽没有立刻接，只是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
就在我胳膊都快举酸了的时候，他才缓缓伸手，指尖冰凉地擦过我的手指，接过了茶盏。
他没有喝，只是随手放在了一边，然后对还跪着的湘玲和神无月淡淡道：“都下去。”
湘玲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侍女们退了出去。神无月咬了咬唇，不甘地看了我一眼，也只能低头退下。
偏殿里顿时只剩下我和这座移动冰山。
安静得可怕。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绣着蛇纹的鞋尖，感觉空气都快凝固了。
他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怕了？”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又赶紧摇头。
他似乎极轻地哼了一声，像是嘲讽我的口是心非。
“在这里，”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能伤你的，只有本王。”
我：“……”谢谢您嘞！这可真是最恐怖的安慰奖！
“规矩，慢慢学。”他站起身，从我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冷风，“学不会，也无妨。”
我惊讶地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他走到门口，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我愣在了原地。
“保持你原来的样子，即可。”
殿门重新合上。
我独自站在华丽冰冷的偏殿里，摸着身上冰凉的丝绸衣料，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
原来的样子？
是说我穿着卫衣牛仔裤吐槽他的样子？还是吓得吱哇乱叫的样子？
这条蛇……到底什么意思啊？
怎么比微积分还难懂！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