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喧嚣和那场匪夷所思的“神力爆发”事件,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激起巨大波澜后,表面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当然,只是表面。
我被正式“投放”进了幽溟殿的主殿——九幽的地盘。这里比偏殿更加空旷、冰冷、威严,空气里属于他的那种冷冽气息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是谁的地盘。
我的身份从“来历不明的俘虏”变成了“名正言顺(?)的王后”,待遇也跟着水涨船高。虽然活动范围依旧被严格限制在幽溟殿范围内,但至少没人敢再锁门了。
侍女的数量增加了,除了湘玲这个“总管”,又添了四个小侍女,名字都挺好听,叫起来跟叫一串铃铛似的:风铃、雨铃、雪铃、月铃。她们看我的眼神里,敬畏远多于亲近,做事一板一眼,完全遵循蛇宫规章流程,多一步都不会走。
只有那个叫雨铃的小侍女,年纪最小,眼神里还带着点没被完全磨灭的好奇,偶尔在我对着窗外发呆或者试图用筷子夹起那种滑不溜秋的灵果时,会偷偷抿嘴笑一下。
湘玲依旧严谨得像个AI,每天准时出现,监督我的“王后修养”。大概是上次大婚我的表现太过“震撼”,她似乎暂时放弃了对礼仪的苛刻要求,转而开始向我灌输蛇族的历史、各大长老的派系、以及……作为王后需要承担的“职责”。
简单来说,就是要“温良贤淑,为王上分忧,为蛇族繁衍子嗣”。
听到最后一句,我差点被口水呛死。
繁衍?!跟一条蛇?!这跨物种的生殖隔离它同意了吗?!我体内的生物学知识在疯狂抗议!
但我只敢在心里吐槽,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嗯嗯嗯,好好好,我知道了”的乖巧模样。毕竟寄人篱下,小命要紧。
九幽变得更忙了。白天几乎见不到人影,似乎总有处理不完的政务和见不完的长老。幽溟殿经常能感受到低气压的来临——通常是他带着一身冷冽和淡淡的血腥味回来,脸色比平时更冷,眼神能冻死人。这时候,整个宫殿连呼吸声都会自动调低音量。
他每次回来,第一眼总会先扫过我所在的位置。确认我还在,没缺胳膊少腿,也没把宫殿点了,然后就径直去往书房或者修炼室,把我当空气。
我也乐得清闲,尽量降低存在感,努力适应这诡异的“同居”生活。
直到某天晚上。
我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偏殿那张大得能跑马的床上(试图用不雅的睡姿对抗这无处不在的规矩),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身边的床垫一沉。
一股熟悉的、带着夜露寒气的冷冽气息笼罩下来。
我瞬间吓醒,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起来,缩到床角,惊恐地看着不知何时躺在我身边的九幽。
他……他他他……他怎么睡这儿来了?!虽然这床大的离谱,但也是张床啊!说好的和衣而眠各睡各室呢?!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九幽似乎刚沐浴过,墨色长发还带着湿气,散落在玉枕上。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丝质寝衣,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完美的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那双总是冰冷的金瞳在昏暗的夜明珠光下,似乎也柔和了那么一丝丝,正带着点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疲惫看着我。
“大、大佬……呃,王上?”我声音发颤,抓紧了自己的小被子,“您……走错房间了?”
九幽没理我,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毫不掩饰的烦躁:“吵。”
我:“???”我打呼噜了?不能啊我睡觉可安静了!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外面太吵。”
外面?我竖起耳朵听了听,只有蛇宫夜晚特有的、死一样的寂静。哦,可能是指那些长老们的争吵或者狐族的骚扰让他觉得吵?
但这也不是你跑来跟我挤一张床的理由啊!
我试图讲道理:“那个……王上,这于礼不合吧?湘玲说……”
“闭嘴。”他打断我,翻了个身,背对着我,只留下一个冷漠的后脑勺和一句不容置疑的命令,“睡觉。再吵就把你扔出去。”
我:“……”
行,你厉害,你清高,你跑我床上让我闭嘴睡觉。
我僵在床角,看着他宽阔却写满“生人勿近”的背影,一动不敢动。冰冷的寒气从他身上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把我这块小角落也染得凉飕飕的。
这怎么睡?!旁边躺着个移动冰山加定时炸弹!我神经绷得比琴弦还紧!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睁眼到天亮时,或许是他身上那冷冽的气息有点像高级空调,或许是他均匀的呼吸声带着某种诡异的催眠效果,又或许是我心太大……我居然真的……慢慢睡着了。
还睡得挺沉。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只剩下一点点残留的冷香证明昨晚不是我的梦。
我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心情复杂。这条蛇,行为模式完全无法用常理解读!
类似的“意外”开始增多。
比如,他会突然出现在我用膳的小厅,一言不发地坐在对面。然后我就得在一堆侍女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努力回忆那些繁琐的餐桌礼仪,吃得如同嚼蜡。而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用着他那份看起来就很补(或者很毒)的膳食,偶尔抬眼,目光在我和食物之间扫过,最后通常会冷冷丢下一句:“吃得这么少,蛇宫苛待你了?”或者“那个,不喜欢?”吓得我赶紧疯狂扒饭,表示“喜欢喜欢,非常喜欢!”(内心OS:放过孩子吧!)
再比如,我偶尔在院子里对着一种从来没见过的、散发着蓝光的花草发呆时,他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突然开口:“那是幽荧草,喜阴寒,汁液有毒,触碰会麻痹三日。”
我吓得赶紧缩回蠢蠢欲动的手。
他看着我受惊的样子,嘴角似乎极快地勾了一下,快得像错觉,然后面无表情地补充:“花蜜无毒,很甜。”
我:“……”谢谢您的补充说明啊!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最尴尬的一次,是我试图研究一下蛇宫的“娱乐设施”——一种看起来像玉石围棋的东西,但规则完全不懂,自己瞎摆着玩。他不知何时走过来,看了一会儿我堪称智障的布局,然后……居然屈尊降贵地坐到了我对面!
他执起黑子,落下一子,然后抬眼看我。
我:“???”这是要……教我下棋?
我硬着头皮,随便找了个空位放下白子。
他继续落子。
我又随便放了一个。
如此往复了七八个回合后,他盯着棋盘,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嫌弃:“你……毫无章法。”
我老实点头:“嗯,不会。”
他沉默地看了我半晌,似乎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会下这种最基本的棋。最后,他像是放弃了,推开棋盘站起身,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明日让湘玲找些启蒙书册给你。”
然后拂袖而去。
我对着那盘乱七八糟的棋局,哭笑不得。大哥,是你先坐下来的好吗?!
这些零零碎碎的日常,拼凑出了我和九幽诡异的“先婚”生活。他依旧冷漠,强势,说话能冻死人。但我隐约感觉到,在那厚厚的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发生变化。
他开始习惯我的存在,习惯我的“不拘小节”(或者说,智商盆地),甚至偶尔会流露出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和……那么一丁点近乎“兴趣”的东西。
当然,更大的变化来自于外界。
自从大婚那天我无意识引动神力后,我在蛇宫的地位变得微妙而牢固。明面上没人再敢质疑,但暗地里的打量和试探从未停止。
各种奇奇怪怪的“礼物”开始被送入幽溟殿,大多是些华而不实的珍宝,附带着某某长老或某某将领的问候。湘玲会一丝不苟地登记造册,然后请示我如何处置。
我哪懂这些?一律回复:“放着吃灰吧。”或者“你看谁顺眼就送谁。”搞得湘玲眉头皱得更紧了。
直到有一天,一位自称是绿眉长老派系的侍女,送来了一盒据说能“滋养容颜、助益灵力”的香粉。那侍女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
我正听得晕乎,九幽突然回来了。
他目光扫过那盒香气扑鼻的香粉,甚至没等那侍女说完,眼神骤然一冷。
“拿走。”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告诉绿眉,他的手伸得太长了。幽溟殿的东西,还轮不到他操心。”
那侍女吓得面无人色,连滚爬爬地抱着香粉跑了。
九幽转而看向我,金色的瞳孔里带着一丝不悦和……警告?
“以后外面送来的东西,一律不准用,不准吃。”他命令道,顿了顿,又生硬地加了一句,“想要什么,跟本王说。”
我愣愣地点头,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里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座华丽的蛇宫,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而我,早已被卷入了漩涡中心。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暗紫色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冷冷清清。
我叹了口气,小声嘀咕:“唉,好想吃火锅啊……麻辣锅底,毛肚黄喉鸭肠虾滑……”
旁边突然传来冰冷的声音:“火锅是什么?”
我吓得一哆嗦,差点滚下床——九幽不知什么时候又躺我旁边了!
“就、就是一种吃的……很多人在一个锅里涮菜,热热闹闹的……”我小声解释,心里吐槽:大哥你怎么神出鬼没的!还有你听力是不是太好了点!
他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听到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明天让膳房做。”
我:“!!!”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蛇宫的膳房能做得出火锅吗?!还有你们这有毛肚吗?!该不会是拿什么灵蛇的肚子上来吧?!
想到那个画面,我胃里一阵翻腾。
“不不不!不用了王上!我随便说说的!”我赶紧拒绝。
九幽没再说话。
但我仿佛能感觉到,身边那座冰山的气息,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这条蛇,好像……也没那么完全不近人情?
虽然他的表达方式,总是这么的……硬核又惊悚。
先婚后爱的路看来是任重道远,但目前的首要任务,似乎是在这冰冷的深宫里,先活下来,并且……努力保住自己的胃。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