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巧云从那半扇野猪肉上,仔细挑拣着。
她最后割下来两条最肥美厚实的五花肉,用一张干净的油纸小心翼翼地包好。
这肉肥瘦相间,层次分明,是整头猪身上最金贵的部位。
她把包好的肉递给刘满,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叮嘱道。
“大队长这次为了咱们家的事,前前后后跑断了腿,帮了咱们天大的忙。”
“这份人情,咱们不能不还。”
“你把这两块肉送过去,好好谢谢人家。”
“路上慢点,早些回来,我跟囡囡在家等你吃饭。”
刘满接过那沉甸甸的猪肉,入手的分量让他心里也踏实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崭新的院门。
他高大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不远处一间破败不堪的土坯房后面,就探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是赵寡妇。
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刘满家那栋崭新又气派的木刻楞房,眼底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和嫉妒。
那栋房子,就像一根最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
上次在河边,那个不识好歹的男人,让她当着全村人的面丢尽了脸面,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她也彻底明白了,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勾搭不上了。
可眼看着家里的米缸见了底,最后一把糙米也已经在昨天下了锅。
再不想办法弄到吃的,她跟她那个成天躺在炕上病恹恹的儿子,就真的要活活饿死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冬天了。
赵寡妇的目光,怨毒地从刘满家的新房子上挪开,落在了自己那双干裂的手上。
这个天杀的刘满,自己住上了新房,吃上了肉,就对她们孤儿寡母见死不救。
真是个绝情的畜生。
就在她恨得咬牙切齿,几乎要把一口牙都咬碎的时候,一个憨厚的身影,从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是张运。
她想起来了,就在不久前,张运那个傻大个,正是一脸喜气洋洋,嘴巴咧得像瓢一样,从刘满家离开的。
看他那副心满意足,走路都带风的样子,肯定是得了刘满不少的好东西。
谁不知道,现在这张运就是刘满身边最得宠的跟屁虫。
跟着刘满那个煞星混,保管饿不着肚子。
赵寡妇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像是黑夜里看到了火光的饿狼。
刘满她惹不起,那个男人就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她啃不动。
难道她还收拾不了一个愣头青张运吗。
那个张运,就是个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老实巴交得像头蠢牛,脑子里缺根弦。
这种男人,最好勾引了。
只要自己稍微用点手段,掉几滴眼泪,装装可怜,他还不乖乖地把心都掏给自己。
把他勾到手,让他死心塌地地养着自己娘俩,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到时候,别说是吃喝,说不定还能从他那个傻子手里,弄到刘满分给他的钱。
想到这里,赵寡妇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得意的阴笑。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这个冬天,又能过上那种不用干活,也有吃有喝的好日子了。
刘满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他拎着两条猪肉,迎着寒风,径直走到了村子最东头的大队长王建国家。
王建国正蹲在自家的院子里,就着一根辛辣的大葱,啃着手里一个又干又硬的窝窝头。
他一抬眼,看见刘满手上那两条用油纸包着,还往外渗着油光的五花肉,眼睛都看直了。
那白花花的肥肉,晃得他眼晕。
这年头,猪肉可是比金子还精贵的东西,逢年过节才能凭票买上一点点,还都是些骨头多肉少的边角料。
他喜出望外,连忙把手里的半个窝窝头塞进嘴里,站起身,用力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嘴上却是假装客气地埋怨道。
“刘满啊,你这是干什么。”
“都是一个村的,乡里乡亲,盖个房子搭把手不是应该的吗。”
“你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来,这不是存心打我这张老脸吗。”
他嘴上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半点都不慢,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就将那两条肉接了过去。
那动作快得像老鹰抓小鸡,生怕刘满一个反悔再给抢回去似的。
他把肉拎在手里掂了掂,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他把刘满迎进了屋里,又扯着嗓子朝里屋喊了一声。
“老婆子,快给刘满兄弟倒碗热水。”
他热情地把刘满按在炕沿上坐下。
“快进屋坐,外面天寒地冻的,别冻着了。”
刘满刚端起那碗冒着热气的白开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王建国就搓着手,一脸别有深意的笑意,主动开了口。
“你来得正好,说来也巧。”
“我这儿还真有件事,想求你帮个大忙。”
刘满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就知道,这肉,果然不是白拿的。
他放下手里的粗瓷碗,面上不动声色,只能硬着头皮顺着对方的话问道。
“大队长,有啥事您尽管吩咐。”
“只要是我刘满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王建国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像是捡了元宝一样。
他一拍大腿,干脆利落地说道。
“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就是今天下午,镇上要分配一批新的知青下来。”
“你也知道,村里就我这一辆牛车,人手实在有点不够。”
“我想着你力气大,脑子也活泛,就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公社门口接一下人。”
听到这话,刘满的眉头,瞬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