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闪烁,死死盯着岳无忧,像是生怕她再给自己来上那么一脚。
那副防备的模样,让岳无忧伸到一半的手僵在了空中,脸上的歉意瞬间僵住,随即化作一丝错愕和……微微的无语。
“呃,我……”
她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反应,怎么瞧着倒像是她才是那个不讲道理的施暴者?
虽然她心里也清楚,自己这脚确实没啥道理可讲。
岳无忧环顾四周,却没瞧见中年男人的身影,她后退几步,留出安全距离,目光落在青年身上。
“你师父呢?”
青年愣了愣,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如实回答,脸上的恐惧显然已经消散大半。
“不过,他不是我师父。”
岳无忧:“......”
“哦,那他是?”虽然她并不好奇,但出于基本的礼貌,外加一点刚刚踹人后的愧疚感,她还是勉强扯出了个得体的微笑,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
青年却晃悠悠起身,脸上的痛苦神色依然浓重,可却在站定后,一手捂着被踢的胸口,一手挠了挠后脑勺。
“他是解梦师。”
岳无忧:“......”
好家伙,这回答,信息量约等于零!
“所以你是?”她嘴角抽了抽,努力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继续问道。虽然她真的一点都不想问,但这气氛,不接话好像也不合适。
青年:“我是引梦使。”
岳无忧:“......”
她眨了眨眼,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嗯?你是啥?”
青年:“引梦使。”
他抬头望着岳无忧,满脸羞怯。
岳无忧盯着他,满脸写满了问号。
不是,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你咋还没走?”
青年涨红了脸,“还没来得及走,就被送到这一层了。”
岳无忧沉默片刻,没能等到青年接下来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想要再踹他一脚的冲动,默默在心里为那个失踪的中年男人点了根蜡。
不怪他暴躁,不怪他说话难听,不怪他语言攻击。
换她面对这么一个问十句答一句、不问就装哑巴、一开口还尽是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职业身份”的闷葫芦,她可能比那中年男人还暴躁!
“所以你咋还没走?”
岳无忧极力的压制着即将不受控制的右腿,脸上的笑逐渐变得狰狞。
青年瑟缩了一下,紧紧的贴在身后的墙壁。
“我、我刚到这层,就被护士拽去换了病号服。”他好像感受到了危险,猛地一激灵,赶紧一股脑地把话说完,“她说19:00整要查房,少一个人...死一个人......”
岳无忧:“......”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所以你咋还不走!!!”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她几步上前,食指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戳着青年的眉心,每一下都像是在戳她自己不断飙升的血压,“你是觉得自己命特别硬是吧?!护士查房关你屁事啊?!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梦境!一切都是虚的!假的!不!存!在!的!”
青年被她戳得后脑勺连连‘碰壁’,脑袋几乎抵上了冰冷的墙面,却依旧倔强地低着头,小声却又坚定地反驳道:“不是的。”
他的声音很轻,在这昏暗、压抑、仿佛随时会崩塌的走廊里,却异常清晰。
“不全是虚幻。”
岳无忧动作一顿,指尖还僵在他的眉心前,眉头紧皱。
他怯生生的抬头,直视着岳无忧,“它们,也会痛苦。”
岳无忧怔住了。
她盯着青年那张白净、清秀,甚至可以说有点傻白甜的脸,一时竟有些出神。
“你是第一次入梦吧。”
她忽然收起了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指尖缓缓放下,语气也不知不觉地缓和了几分。
青年点点头,眼神里透着茫然与不安,却依旧干净得让人无法责备。
“你能感知到它们的痛苦,是你的天赋极佳,并不代表它们不是虚幻的。”
她向前一步,目光锐利,直直地逼视着青年那双清澈却愚蠢的眼睛,“更何况,你这么做,除了白白搭上自己的小命,让本就凋零的解梦师一脉,再少一个数十年难遇的、天赋极佳的引梦使以外......”
她逼近青年,近到能清晰地看见青年眼中映出的自己,以及……她身后那道模糊不清的影子。
“你,还能做什么?”
话落,她猛然回身,左右扫视,却一无所获。
再去看青年的瞳孔,那道虚影,却已然消散无踪。
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发现,只是她的错觉。
唯有青年那双依旧清澈的眼睛,还怔怔地望着她,带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执着与悲悯。
她幽幽一叹,又恢复那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样,一双眸子淡淡扫过青年。
“你,走还是不走?”
青年一噎,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见眼前这原本还冷着脸的女生,嘴角忽然毫无征兆地咧开,咧到一个近乎诡异的弧度。
他还来不及反应,只觉额前一热,一道温热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贴了上来。
视线瞬间被一道金灿灿的符纸遮蔽,他下意识抬手去挡,却只来得及瞥见女生指尖翻飞、掐诀如舞的残影,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动作。
“你师承丘山一脉,引梦锋,岳不羁座下大弟子,道号明昭。”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一字一顿,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某种古老而沉稳的力量,精准、清晰,不容辩驳。
青年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符纸贴上额头的刹那,温暖中夹杂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沉稳力量,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
他下意识想挣扎,却发现自己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清冷却熟悉的声音穿透符纸,传入耳中。
“你与你五师叔无度很像......”
那声音淡漠中,隐约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忍,仿佛一层薄纱,轻轻覆在字句之上。
“我...不希望你走向他的老路......”
尾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长辈般的叹息,沉沉地砸进他心底。
“回去后,等着你师父打你的屁股吧!”
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屏障传来,朦胧而不真实,却每个字都清晰得不可思议,如重锤敲在他心上。
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那股温和却霸道的力量包裹住自己的意识,一点点将他拖入黑暗。
而在意识彻底沉没的前一刻,青年脑海中却仍执拗地闪过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还有几个解梦师……在等着我去指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