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二年级的教室里被抽成了真空。
声音消失了。
动作消失了。
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和那弥漫在空气中，几乎能用手触摸到的，粘稠的恐惧。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钉在同一个地方——墙角。
那里，一个人形的大坑深深地嵌在墙壁里，龟裂的纹路蛛网般蔓延开来。碎裂的墙灰簌簌落下，混杂着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坑洞的中心，二年级的绝对统治者，井上龙志，软软地滑落在地。他的身体以一个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生死不明。
没有人敢动。
没有人敢呼吸。
井上龙志最亲信的几名干部，就站在牌桌旁。他们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瓜分着胜利的果实，此刻却僵立原地，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被看不见的寒冰冻结。
其中一人手中的扑克牌，再也握不住，哗啦啦地散落一地。一张黑桃A，旋转着，飘落到井上龙志的脸庞边，被从他嘴角溢出的鲜血，染上了一抹刺目的猩红。
他们想冲过去，想扶起自己的老大。
可双腿，却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分毫。
那个男人。
那个仅仅用了一脚，就制造出这地狱般景象的男人，还站在教室的中央。
黑崎龙也缓缓收回了那条腿，动作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仿佛刚才只是踢开了一块路边的石子。
他的眼神，淡漠地扫过全场。
那不是俯视，也不是威吓，而是一种更高级的，接近于神明审视凡物的漠然。
凡是被他目光触及的学生，都感觉到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们不受控制地低下头，避开那道视线，仿佛多看一秒，灵魂都会被吸进去。
怪物。
这个词，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疯狂地尖啸。
他们面对的，绝不是一个同龄的高中生。
那是一个披着人皮的，不折不扣的怪物！
黑崎龙也的眉峰微微蹙起。
无趣。
太弱了。
连让他热身都做不到。
这只是一场最简单的狩猎，甚至比狩猎更乏味，更像是一次单方面的驱除。
他觉得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破碎的声音，从墙角的阴影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等……”
“等等……”
声音嘶哑，充满了剧痛后的虚弱，却又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执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被拉回到了墙角。
井上龙志，在两名终于鼓起勇气的同伴的搀扶下，正用手臂支撑着地面，试图将上半身撑起来。
每一次呼吸，他胸口的剧痛都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搅动，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他张开嘴，咳出一口带着血泡的唾沫。
他抬起头，看向黑崎龙也。
那双眼睛里，没有怨毒，没有仇恨，甚至没有愤怒。
那是一种极度复杂的，混杂着最原始的恐惧，与一丝近乎病态的、燃烧般的兴奋。
“我……”
他开口，声音像是破风箱。
“我……井上龙志……”
他停顿了一下，用尽全力吸了一口气，胸腔传来骨骼摩擦的刺痛，但他毫不在意。
“我……不是屈服于你的暴力……”
这句话，让搀扶着他的两名同伴都愣住了。
不是屈服？那是什么？
在所有人费解的目光中，井上龙志挣脱了同伴的搀扶，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撑着墙壁，一点一点地，站直了身体。
这个动作，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整个二年级都大脑宕机的动作。
他对着黑崎龙也，那个将他一脚踢得半死的男人，将自己的上身，深深地，深深地弯了下去，额头几乎要触碰到自己的膝盖。
一个九十度的，毫无保留的鞠躬。
“……我选择，追随您！”
他的声音，因为这个姿势而变得沉闷，却又因为用尽了全力，而显得无比清晰，震荡在死寂的教室里。
“追随一个拥有真正‘霸主’器量的男人！”
此言一出，整个空间仿佛被引爆的炸弹。
“哗——！”
压抑到极点的寂静瞬间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哗然与骚动！
“老大！”
“井上哥，你疯了吗？！”
“为什么要向这家伙低头啊！”
他们无法理解。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
自己的老大，二年级的顶点，在被人一击秒杀之后，非但不去思考如何复仇，反而要主动追随对方？
这是懦弱吗？
这是疯了吗？
但井上龙志自己，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的头依旧深深地低着，视野里只有冰冷的地板，但脑海中，却在疯狂地回放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从黑崎龙也踹开门扉，踏入教室的那一刻起。
他那双眼睛，那双睥睨一切，仿佛整个鬼邪高校都只是他脚下一块石子的眼睛。
还有那一脚。
那一记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没有任何试探，充满了绝对自信与毁灭意志的攻击。
井上龙志在其中，看到了一种东西。
一种他自己，甚至是他一直以来视为目标的三年级老大，本多高亮，都绝对不具备的东西。
那不是单纯的强大。
鬼邪高校从不缺强大的家伙。
那是一种……野心。
一种将整个鬼邪，甚至将SWORD地区，乃至更广阔的世界，都理所当然地视为自己囊中之物的，恐怖的野心！
他井上龙志，喜欢打架，也渴望站在顶点。
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器量，最多也就是成为鬼邪高校全日制的王。
这就到头了。
可眼前这个男人不一样。
他的目标，绝不可能是这所小小的，破败的高中。
自己，或许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王。
但如果能追随一头真正的，足以吞食天地的猛兽，去见证那些自己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风景……
那又何尝不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身体里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战栗，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赌上一切的狂热。
黑崎龙也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
他看着那个被自己一脚踢成重伤，却依旧用灼热的眼神，透过低垂的额发，死死盯着自己的男人。
他第一次，正视了井上龙志这个人。
他从那份病态的兴奋中，读懂了对方的觉悟。
那不是因为恐惧而产生的臣服。
那是野心家，对更巨大的野心所做出的，最明智的投资。
“可以。”
黑崎龙也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为这场匪夷所思的效忠，落下了最终的印章。
他接受的，是“追随”。
而非“臣服”。
这一天，鬼邪高校二年级，以一种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被彻底统一。
而“黑崎龙也”这个名字，也第一次，在鬼邪高校真正的最高层中，引起了剧烈的，海啸般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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