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SB，远东分局，某秘密据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陈年咖啡渍与服务器散热口臭氧的沉闷味道。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冰冷的荧光灯管将墙壁上褪色的地图照得一片惨白。
伊琳娜笔直地站立着，身形如同一柄出鞘的匕首，锋利且毫无温度。
在她面前，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男人。他的背脊挺得像一根钢条，面部线条如同西伯利亚的岩石，被岁月与权力雕刻得冷硬分明。他没有看她，视线专注在桌上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嗒、嗒”声。
“目标拒绝了我的初次接触。”
伊琳娜开口，声音平直得像一根拉到极致的琴弦，不带任何在林峰面前表现出的柔弱与颤抖。每一个字都经过了精准的计算，清晰，简练。
“他甚至没有看我伪造的履历。他的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而不是一个求职者。”
中年男人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眼窝深陷，那双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意料之中。”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总局的情报侧写已经明确指出，林峰，此人背景空白得像一张经过特殊处理的白纸，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能在短时间内调动数千套美式顶级单兵装备，这种能量，绝不是普通商人所能拥有的。他能看穿你的第一层伪装，很正常。”
伊琳娜的下颌线绷紧了。
“我下一步的行动指示？”
男人将文件推到一边，十指交叉，身体微微前倾。桌上的台灯在他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愈发森然。
“继续。”
他只说了两个字，但这两个字里蕴含的重量，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你的外貌，你的身份，你楚楚可怜的表演，这些都是你最致命的武器。总局需要知道，他背后那条能把手伸进五角大楼仓库的军火渠道，到底是什么。这是死命令。”
男人的视线如同手术刀，精准地落在伊琳娜的脸上。
“不惜一切代价。”
“是，将军。”伊琳娜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
第二天清晨，阳光刚刚为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街道镀上一层浅金。
伊琳娜再次出现在了那家小小的特产店门口。
她换了一身更显单薄的旧衣服，蜷缩着身体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她没有再试图进店，只是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乌黑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她的身体在清晨的微风中几不可查地颤抖着，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羽翼、找不到归巢路途的幼鸟。
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有人甚至停下脚步，想要询问什么，但看到她那副拒绝与外界交流的姿态，最终还是叹息着走开。
这是一场完美的表演。每一个细节，从颤抖的频率到发丝垂落的角度，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店内，林峰正用一块麂皮，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块刚淘来的琥珀原石。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对外面的情景一无所知。
但他眼角的余光，早已将伊琳娜的所有表演尽收眼底。
他洞悉这一切。
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的柔弱气息，是一种比氰化物更具迷惑性的毒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撬开他心灵的防线，让他因为同情而变得愚蠢，因为怜悯而放松警惕。
FSB……
林峰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感到一丝乏味。
既然你们想把舞台搭到我的门口，那我就亲自来当这个导演。
他放下手中的琥珀，拿起柜台上的老式手机。
他甚至没有去翻通讯录，只是随意按了几个数字，拨出了一个空号。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切换了语言，一口流利的、带着几分焦躁的美式英语从他口中迸发而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穿透玻璃门，清晰地传到外面。
“喂？约翰逊？”
“是我！听着，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废话！”
“什么？那批货已经到港了？这么快？！”
他的声调猛然拔高，充满了“震惊”。
“需要我亲自去验货？现在？该死！”
他烦躁地在店内踱了两步，然后猛地停下。
“好吧！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啪”的一声，他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他脸上挂着一副“十万火急”的表情，猛地拉开店门冲了出去，门上的风铃发出了一阵急促而混乱的响声。
他冲到台阶前，像是才发现伊琳娜一样，动作夸张地一拍大腿，脸上挤出一个混合着“惊喜”与“急切”的表情。
“伊琳娜小姐！太好了！你还在这里！”
他的语速极快，带着一股不容分说的压迫感，瞬间打乱了伊琳娜准备好的应对节奏。
“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临时要验货，十万火急！店里不能没人！我雇你！帮我看半天店，就半天！”
他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根手指。
“五百！美金！现在就付！干不干？”
这个数字，让伊琳娜精心维持的柔弱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她眼底深处，一抹精光飞速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但她的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受宠若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甚至泛起了水光，连连点头。
“先生……我……太感谢您了！我……”
“别废话了，时间紧急！”
林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她拉进了店内。
他指了指收银台，又指了指那台老旧的台式电脑，用命令式的口吻飞快地交代。
“你就在这儿待着！有人买东西就收钱，别碰那台电脑，它慢得像头牛，一碰就死机！听明白了吗？”
交代完，他看了一眼手表，咒骂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火急火燎”地冲出了店门，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伊-琳娜站在原地，看着林峰消失的方向，足足愣了十几秒。
机会。
一个从天而降的、完美的、毫无防备的机会。
她缓缓地走到门口，谨慎地向外张望，确认林峰真的已经走远，并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后，她关上了店门，将“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了出去。
当她转过身来的一瞬间，她脸上的所有柔弱、感激与无助，都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一名顶尖特工的绝对冷静与干练。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迅速扫视着这个不大的店铺，大脑如同一台超级计算机，飞速地分析着每一个可能的藏匿点和监控死角。
她从随身那个看起来破旧不堪的挎包夹层里，取出一个口红形状的微型探测器。按下开关，一道无形的电磁波瞬间覆盖了整个空间。
没有监控，没有窃听装置。
安全。
确认环境后，她的动作变得迅捷而精准。
她从耳钉上取下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金属物，指尖一弹，就悄无声息地粘在了柜台下方的木板接缝处。
她走到待客的沙发旁，手指看似随意地划过缝隙，第二枚窃听器已经嵌入了海绵深处。
墙角的插座面板、天花板的吊灯底座、甚至是那盆半死不活的绿植的盆栽边缘……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数个不同型号、不同频段的窃听装置，被她以一种艺术般的手法，完美地融入了这间小店的环境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台被林峰特意叮嘱过的、老旧的台式电脑上。
欲盖弥彰。
她从鞋跟的夹层里，抽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闪着幽蓝色光芒的微型U盘，插入了主机箱背后一个满是灰尘的USB接口。
屏幕上，一行行绿色的代码飞速滚动。
然而，几秒钟后，所有的代码都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红色。
破解失败。
伊琳娜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没有再尝试，果断地拔下U盘，恢复了一切原状。
她不知道的是。
街角那家咖啡馆的窗边。
林峰正端着一杯滚烫的黑咖啡，他的视线并没有直接望向自己的店铺，而是落在窗户玻璃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在那里，通过一块被他用特殊手法调整过角度的、服务生用来观察吧台的微型反射镜，特产店内发生的一切，都如同最高清的默片，一帧不漏地映入他的眼底。
他看到了她脸上表情的变化，看到了她拿出探测器的专业，看到了她布置窃听器的迅捷，也看到了她破解电脑失败时那一闪而过的懊恼。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剧本之中。
他将咖啡杯凑到嘴边，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了一片焦香的苦涩。
杯沿的雾气，模糊了他眼底深处那抹冰冷的嘲弄。
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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