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世界，已经崩塌了。
他颤抖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坚定地握着九环锡杖，曾虔诚地合十祈祷。
但现在，他第一次对自己这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产生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怀疑。
“我……究竟信的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存放着他西行成功后，佛祖御赐的宝物——佛心琉璃盏。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胸口僧衣的瞬间，他仿佛感觉到，那琉璃盏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与梦中金蝉子的低语产生了共鸣，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志，仿佛正在苏醒。
花果山，水帘洞之巅。
冲天的妖气与佛光已经散去，但那股压抑到极致的冰冷杀意，却依旧笼罩着整座山头。
孙悟空（本界）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之上，眺望着西天灵山的方向。
那双火眼金睛之中，毁天灭地的疯狂与暴怒，已经渐渐沉淀了下去，取而代的，是一种比怒火更加可怕的，冰冷的怀疑与审视。
他不再是那个一怒之下，便要打上凌霄的妖猴。
他是齐天大圣，更是斗战胜佛。
五百年的镇压，十四年的西行，他见过的阴谋诡计，远比寻常神仙要多得多。
只是过去，他被“取经大业”这个最终目标蒙蔽了双眼，被“功成名就”这个结果麻痹了神经，从未深思过。
但现在，万界光幕，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剖开了那“功德圆满”的华美外袍，露出了其下血淋淋的、充满谎言的内里。
于是，他开始回忆。
一桩桩，一件件，将西行路上的所有细节，全部放在脑海里，用那双能够看破虚妄的火眼金睛，重新审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孙悟空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平顶山，莲花洞。那金角、银角两个童子，偷了老君的紫金红葫芦、羊脂玉净瓶、幌金绳、七星剑、芭蕉扇五件宝贝下界为妖。俺老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眼看就要将他们打杀，那太上老君……就‘恰好’出现了。”
“他说，是看守的童子睡着，被他们偷了宝贝下凡。哼！兜率宫是什么地方？守卫森严，连俺老孙当年都得偷摸着进去！两个烧火的童子，能一次性偷走五件顶级法宝，还没人发现？这谎话，骗三岁小孩呢！”
“还有那乌鸡国。文殊菩萨的坐骑青毛狮子，淹死国王，自己当了三年皇帝。最后菩萨出来说，是那国王当年把他捆了，在御水河里浸了三日，佛祖怪罪，才派他来报此仇。好一个报仇！神仙的仇，就要凡人帝王用江山社稷来还？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最可疑的，便是那狮驼岭！”
孙悟空的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寒意。
“青狮、白象、大鹏三魔，吃了狮驼国一国之民，建造那人间魔国！那青狮是文殊坐骑，白象是普贤坐骑，大鹏更是如来的亲娘舅！他们为祸人间，造下滔天杀孽，为何灵山和天庭，竟无一人察觉？！”
“俺老孙被那大鹏的阴阳二气瓶困住，若非观音菩-萨指点，险些化为脓水。可最后呢？如来亲自出面，只是轻飘飘地将他们收了回去，一句‘他们也算是在为佛门东扩扫清障碍’，便将那满城冤魂，轻轻揭过！”
一个个疑点，如同雨后春笋般，在他脑海中疯狂冒出。
为什么那些有背景的妖怪，最后都被他们的主子“恰好”领走了？
为什么那些没背景的，比如白骨精、蝎子精，就被俺老孙一棒子打死，魂飞魄散，连个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每次俺老孙快要查明某个妖怪的真正来历，即将牵扯到天庭或灵山高层时，总会有菩萨或者神仙“恰好”出现，要么是劝俺老孙“得饶人处且饶人”，要么就是直接将妖怪带走，强行中断线索？
这哪里是西天取经？
这分明是一场由天庭与灵山高层共同导演，自上而下，有计划、有预谋的“清扫行动”！
那些不听话的、有野心的、占据了灵山预定地盘的妖怪，就是必须被清除的“业障”。
而他们师徒四人，就是那把最好用的，杀人不见血的刀！
“呵呵……呵呵呵呵……”
孙悟空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好一个斗战胜佛！好一个齐天大圣！”
“原来，俺老孙自始至终，都只是你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哼哧哼哧地凑了过来，是猪八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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