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从盐号遗孀到一国女相 > 第十章:夜围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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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城的夜,来得又急又沉。

乌云像是打翻的墨汁,将月亮和星星都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盏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在潮湿的夜风中摇曳着昏黄的光,勉强照亮湿漉漉的青石板路。

压抑,沉闷。一如大战来临前的死寂。

我没有待在相对安全的沈宅,而是选择亲自来到了仓场。这里,是暴风的中心,也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阵地。

仓场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秦远将他手下仅有的十几个忠心耿-耿的护院,全部安排在了院墙内外。他们手持棍棒,神情肃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墙外每一寸黑暗。那场大火之后,仓场里残留下来的焦糊味还未散尽,与此刻紧张的空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我站在仓库门口,手里拿着的,不是什么闺阁绣品,而是一本我亲手拟定的《仓场管理条例》。

“夫人,您……您真的不必亲自来的。”秦远走到我身边,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担忧,“这里有我。他们若是敢来,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正因为有你,我才更要来。”我看着他那张写满坚毅的脸,缓缓地说,“秦总管,你是将,负责冲锋陷阵。而我,是帅。帅,必须坐镇中军,稳住军心。更何况……”

我扬了扬手里的《条例》,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给他们准备的‘礼物’,还需要我这个正主,亲手送出去。”

秦远不再劝说。他知道我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只是默默地又加派了两个人手,守在我身边。

子时刚过,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里,像是擂响的战鼓,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紧接着,数十支火把,如同鬼火一般,在黑暗中亮起,将仓场的大门外照得如同白昼。

我看到,长乐帮的二当家,“鬼手陈”,那个在刘伯口中如同梦魇般的人物,正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他是个瘦高的中年人,穿着一身锦衣,手里把玩着两颗铁胆,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他的身后,跟着上百名手持棍棒、砍刀的盐帮帮众。他们将仓场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那一张张在火光下扭曲的脸,充满了暴戾和威胁。

这阵仗,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官府衙役见了,恐怕都得腿软。

仓场里的护院们,瞬间紧张了起来,纷纷握紧了手里的武器。人数上的巨大差距,带来了山一般的压迫感。

“沈娘子,”鬼手陈没有急着动手,他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调子,高声喊道,“深夜造访,多有打扰。只是兄弟们听说,沈娘子最近发了笔大财,光是收保证金,就收了好几千两。我们长乐帮以前和沈大官人交情莫逆,如今他不在了,我们理应替他,来帮沈娘子你……‘验一验库’,看看这批准备拍卖的盐,成色到底如何啊!”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验库”是假,强行冲进仓场,控制住货物,甚至直接将盐搬空,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只要货没了,我那场轰轰烈烈的“公开竞拍”,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没有被他的话激怒,而是缓步走到大门后,隔着门缝,平静地对外面说道:“陈二当家有心了。不过,沈家仓场,有沈家的规矩。现在是深夜,仓门已落锁,概不见客。若想验库,还请等到明日一早,带上竞拍凭证,与其他商户一同入场。届时,自然欢迎之至。”

我直接把白天刚立下的《竞拍须知》给搬了出来。

用规则,来对抗他们的暴力。

“规矩?”鬼手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和他身后的帮众们一起,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

“沈娘子,你是不是没睡醒啊?在这扬州码头,我们长乐帮,就是规矩!”他的声音陡然变冷,“我今天还就把话放这儿了!这库,我们验定了!识相的,自己把门打开,免得伤了和气。要不然,等我们兄弟们自己‘请’开这扇门,到时候,刀剑无眼,可就不好收场了!”

“开门!开门!”

上百名帮众开始用手里的武器,疯狂地敲打着厚重的木门,发出“砰砰”的巨响,同时嘴里发着野兽般的嚎叫。

这已经不是威胁,而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

我身后的几个年轻护院,脸都白了,握着棍棒的手,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秦远“呛”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刀锋在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他往前一步,挡在了所有人面前,准备用血肉之躯,硬抗第一波冲击。

我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到了。

硬拼,我们这十几个人,绝对不是他们上百人的对手。一旦门被撞开,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我必须,拖延时间!

“慢着!”我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道,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尖锐,却成功地压过了外面的嘈杂。

鬼手陈抬了抬手,外面的撞门声,暂时停了下来。他想看看,我这个煮熟的鸭子,嘴还能有多硬。

“陈二当家,”我稳了稳心神,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地镇定,“你说你是规矩,我认。但大周朝,还有王法。我这份《竞拍须知》,是递交给了盐铁司衙门,并且拿到了荀兰风大人亲笔批文的。你们今天要是敢强行破门,冲击‘官批试点’的仓场,这罪名,可就不是简单的‘江湖斗殴’了。这叫‘聚众冲击官署’,形同谋逆!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我再一次,把盐铁司这尊大神给抬了出来。

鬼手陈的脸色,果然微微一变。

盐铁司,是他背后的人也轻易不敢得罪的存在。

但他显然不信我一个小小寡妇,能真的通天到盐铁使那里。他冷笑道:“少拿官府来吓唬人!谁知道你那批文是真是假?再说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你真有批文,等盐铁司的大人从州府赶来,你这仓场,早就被我们搬空了!”

“是吗?”我冷冷一笑,“那你为何,不回头看看呢?”

鬼手陈一愣,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在他们来时的长街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手持水火棍、腰挎佩刀的官军。为首的,正是扬州县衙的巡检,李校尉。

他们的人数不多,只有二三十人,但那一身整齐的官服,在火光下,却显得格外刺眼。

“官……官军?”鬼手陈身后的帮众们,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他们再横,也只是“民”,对上“官”,天然就矮了一头。

鬼手陈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官府的人,竟然真的会插手!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想把我看穿:“你……你报官了?”

“当然。”我坦然地承认,“在贴出《竞拍须知》的第一时间,我就已经派人,将盐铁司的批文誊抄了一份,连同我关于‘仓场可能会受到冲击’的预警,一同送到了县衙。高大人日理万机,或许无暇顾及。但李校尉身为巡检,负责一城治安,总不能对我这个‘官批试点’的安全,坐视不理吧?”

这番话,半真半假。

我确实派人去了县衙,但根本没指望高濂会帮我。我的目的,是把这件事“捅”到明面上,让县衙“知晓”。这样一来,如果仓场真的出了事,死了人,他高濂作为地方主官,就有了“知情不报、弹压不力”的失职之罪。

我就是算准了,高濂不敢拿自己的乌纱帽,来赌长乐帮这次行动的后果。所以,他一定会派人来。但又不会真心帮我,只会派少量的人手,来“维持秩序”、“袖手旁观”。

果不其然,那李校尉带着官军,不紧不慢地走到场中,却停在了距离双方都有几十步远的地方,既不靠近我们,也不驱散盐帮。

他懒洋洋地冲鬼手陈抱了抱拳,高声喊道:“陈二当家,好大的阵仗啊!大半夜的,带着这么多兄弟,这是要拆了沈家的仓场吗?高大人可吩咐了,让兄弟们过来瞧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这话说的,哪里像是来执法的,分明就是来看戏的!甚至,话里话外,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偏袒。

鬼手陈一听这话,心里的石头,立刻就落了地。

他明白了,高大人的意思,就是“默许”。官军只是来走个过场,堵住我的嘴,根本不会真的插手。

他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戏谑,变成了狰狞。

“原来是李校尉!有劳兄弟们跑一趟了!”他冲李校尉拱了拱手,随即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我,“沈娘子,你听到了吗?官府的兄弟,是来帮我们‘验库’的!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开门!”他猛地一挥手,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情况,瞬间急转直下!

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当着官军的面,就如此肆无忌惮!

我身后的护院们,脸色已经是一片死灰。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官府的干预,彻底破灭了。

“夫人快退后!”秦远将我死死地护在身后,他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决绝的死志,“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砰!砰!砰!”

十几名盐帮的壮汉,抬着一根巨大的攻城木,开始疯狂地撞击着仓场的大门。那厚重的门板,在一次次的重击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巨大的裂缝,开始在门板上蔓延。

完了。

我心里一片冰凉。

我算到了一切,却唯独低估了他们官商勾结的程度,以及他们无法无天的胆量!

“吱嘎——”

一声刺耳的巨响,大门的门栓,在最后一次撞击中断裂了。

两扇大门,轰然向内倒塌!

门外,是上百张狰狞的、嗜血的笑脸。

“给我冲!”鬼手陈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判官,“男的打断腿扔出去!那个娘们,给我活捉了!”

完了。

我闭上了眼睛,几乎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暴喝,如同晴空霹雷,在我耳边炸响!

“谁敢上前一步!”

是秦远!

他一个人,一把刀,就那么直直地站在了破碎的大门口!

他身后,是摇摇欲坠的沈家基业,是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我们。

他面前,是如狼似虎的上百名敌人。

那场景,像极了话本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悲壮英雄。

但,这毕竟不是话本。

“不知死活的东西!”一个冲在最前面的盐帮打手,狞笑着,举起手里的砍刀,就朝秦远的头上劈了下去!

我吓得几乎要尖叫出声。

但,预想中血溅当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秦远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不像人类。

只见他身体微微一侧,就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刀。与此同时,他手中的佩刀,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自下而上,划出了一道诡异而刁钻的弧线。

“噗嗤!”

一声轻响。

那个打手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了。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下一秒,他握着刀的手,竟然齐腕而断,掉在了地上!

“啊——!”

凄厉的惨叫,终于划破了夜空。

秦远,一刀,只用一刀,就废掉了一个人!

这血腥而利落的一幕,瞬间镇住了所有正准备往前冲的盐帮帮众。

就连远处的鬼手陈和李校尉,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他们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护院总管,竟然是个如此可怕的硬茬子!

秦远手腕一抖,刀尖的血珠被甩落在地。他横刀立马,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缓缓扫过门外那一张张惊恐的脸。

“我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谁敢,再上前一步。”

“死。”